汤生先前觉得玉堂是那风骚难堪之人,毫不介怀;现在见他如此,方知他也是个君子君子,赶紧敛容起敬。又见二尼哀声不止,疼的两泪交换,汤生一见,心中不忍,却又替她告饶。白玉堂道:“似这等的贼尼,理应治死。”汤生道:“怜悯之心,人皆有之’。请罢休罢。”玉堂暗道:“此公孟子真熟,开口不离书。”便道:“明日务要问明周生家住那里,现有何人,吃紧给他家中送信,叫他速速归去,我便饶你。”二尼道:“甘心,甘心,再也不敢阻留了。老爷快些罢休,小尼的骨节都碎了。”五爷道:“便宜了你等。后日俺再来探听,如不送回,俺必将你等送官究办。”说罢,一放手。两个尼姑扎煞两只手,如同卸了拶子的普通,踉踉跄跄,跑到前面藏躲去了。汤生又重新给玉堂作揖,二人复又坐下攀话。
一日,来到京中,也不到开封府,因包私有师生之谊,理应躲避,就在大理寺报到。文垂白叟见此案人证到齐,便带马强过了一堂。马强已得马朝贤之信,上堂时一味口刁,说太守不睬民情,残害百姓;又结连悍贼夤夜打抢,现有失单报县尚未弋获。文大人将马强带在一边,又问倪太守此案的端倪原委。倪太守一一将前事申明:如何接状;如何私访被拿两次,多亏难女朱绛贞、义士欧阳春援救;又如何缉捕马强恶贼,他家有招贤馆窝藏众寇,至五更将马强拿获立即解到;如何升堂审判,恶贼狡赖不该。“现在他悄悄使家人赴京呈控,望乞大人明鉴详查,卑府不堪感幸。”文彦博听了,说:“请太守且自安息。”倪太守退下堂来。垂白叟又将世人冤呈看了一番,立即又叫带马强,逐件问去,皆有强辞狡赖。文大人悄悄道:“这厮明仗着总管马朝贤与他作主,才横了心不肯招承。唯有北侠打劫一事真假难辨,须叫此人到案作个硬证,这厮方能伏输。”叮咛将马强带去收禁。又叫人请太守,细细问道:“这北侠又是何人?”太守道:“北侠欧阳春,因他行侠尚义,人皆称他为北侠,就如同展保护有南侠之称一样。”文彦博道:“如此说来,这北侠决非打劫悍贼可比。此案若结,须此人到案方妥。他现在那里?”倪继祖道:“约莫还在杭州。”文彦博道:“既如此,我明日先将大抵景象复奏,看圣意如何。”就叫人将太守带到狱神庙好都雅待。
五爷见此风景,悄悄忖道:“他家相公在他庙内,又何必悄悄唤那小童呢?此中必有含混。待我来。”站起家来,将朱履后跟一倒,他拉脚儿穿上,来到东角门,敲户道:“内里有人么?我乃行路之人,因遇雨天晚,门路难行,欲借宝庵避雨,务乞便利。”只听内里答道:“我们这庙乃尼庵,天晚不便容留男客,请往别处去罢。”说完,也不言语,连门也不开放。白玉堂听了,暗道:“好呀!他庙内现有相公,莫非不是男客么?既可容得他,如何不容我呢?这此中必有原因了。我倒要出来看看。”回身来到庙门,干脆把一双朱履脱下,光着袜底,用手一搂衣衿,飞身上墙,悄悄跳将下去。在黑影中细细留意,见有个道姑,一手托定方盘,内里热腾腾的菜蔬;一手提定酒壶,进了角门。有一段粉油的板墙也是随墙的板门,悄悄出来。白玉堂也就悄悄随来,挨身而入,见屋内灯光闪闪,暗射幽窗。五爷却悄悄立于窗外。
忽见软帘一动,出去一条大汉,前面跟着一个小童,小童手内托着一双朱履。大汉对小童道:“哪个是你家相公?”小童对着汤生道:“相公为何来至此处?叫我好找。若非遇见这位老爷,我如何进得来呢。”大汉道:“既认着了,你主仆快些归去罢。”小童道:“相公穿上鞋走罢。”汤生一抬脚,道:“我这里穿戴鞋呢。”小童道:“这双鞋是那里来的呢?如何合相公脚上穿戴的那双一样呢?”白玉堂道:“不消犹疑,那双鞋是我的。不信,你看。”说毕,将脚一抬,公然光着袜底儿呢。小童只得将鞋放下。汤生告别,主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