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来到寓所,他却不走前门,悄悄越墙而人,来到屋中。白福见此风景,不知为着何事,赶紧递过一杯茶来。五爷道:“你去给我烹一碗新茶来。”他将白福支开,把软帘放下,进了里间,悄悄道:“罢了,罢了!俺白玉堂有何脸孔回转东京?悔不听我四哥之言!”说罢,从腰间解下丝绦,登着椅子,就在横楣之上拴了个套儿。刚要脖项一伸,见结的扣儿已开,丝绦落下,复又结好,仍然又开。如是者三次。暗道:“哼!这是何故?莫非我白玉堂不当死于此地?”话尚未完,只觉前面一人手拍肩头,道:“五弟,你太想不开了。”只这一句,倒把白爷吓了一跳。忙回身一看,见是北侠,手中托定花氅,倒是平平允正,上面放着一双朱履,唯恐泥污沾了衣服,又是底儿朝上。玉堂见了,羞的面红过耳,又自忖道:“他何时出去,我竟不知不觉。可见此人艺业比我高了。”也不言语,便存身坐在椅凳之上。
本来北侠算计玉堂少年气傲,返来必行短见,他就在后跟下来了。及至玉堂进了屋子,他却在窗外悄立。后听玉堂将白福支出去烹茶,北侠就进了屋内。见玉堂要行短见,正在他抬头拴套之时,北侠就从椅旁挨人,却在玉堂身后隐住。就是丝绦连开三次,也是北侠解的。连白玉堂久惯飞檐走壁的人,竟未知觉,于此可见北侠的本领。
当下北侠放下衣服,道:“五弟,你要如何样?莫非为此事就要寻死,岂不是要劣兄的命么?如果你要吊颈,我们俩就搭连搭罢。”白玉堂道:“我死我的,与你何干?此话我不明白。”北侠道:“老弟,你可真胡涂了。你想想,你若死了,欧阳春如何对的起你四位兄长?又如何去见南侠与开封府的众朋友?也只好跟着你死了罢。岂不是你要了劣兄的命了么?”玉堂听了,低头不语。北侠急将丝绦拉下,就在玉堂中间坐下,低低说道:“五弟,你我本日之事,不过游戏罢了,有谁见来?何至于轻生?就是叫劣兄随你去,也该筹议筹议。你只顾你脸上有了光彩,也不想想把劣兄置于何地。五弟,岂不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道‘我不欲人之加诸我者,吾也欲无加诸人’。五弟不肯意的,别人他就情愿么?”玉堂道:“依兄台如何样呢?”北侠道:“劣兄倒有分身其美的主张。五弟明日何不到茉花村,叫丁氏昆仲出头,算是给咱二人说合的。五弟也不落无能之名,劣兄也免了被获之丑,相互无益。五弟觉得如何?”白玉堂本是聪明特达之人,听了此言,顿时豁然,赶紧深深一揖,道:“多承吾兄指教。实是小弟年幼无知,望乞吾兄包涵。”北侠道:“话已言明,劣兄不便久留,也要归去了。”说罢,出了里间,来到堂屋。白五爷道:“仁兄请了,茉花村再见。”北侠点了点头,又悄悄道:“那顶头巾合泥金折扇,俱在衣服内夹着呢。”玉堂也点了点头,刚一转眼,已不见北侠的踪迹。五爷悄悄嘉奖:“此人本领胜我十倍,我真不如也。”
只见从屏后转出三人来。玉堂一看,前面走的就是北侠,前面一个三旬之人,一个年幼小儿,赶紧出座,道:“欧阳兄几时来到?”北侠道:“昨晚方到。”玉堂暗道:“幸亏我实说了,不然这才丢人呢。”又问:“此二位是谁?”丁二爷道:“此位智化,外号黑妖狐,与劣兄世交通家相好。”(本来智爷之父,与丁总镇是同僚,最相契的。)智爷道:“此是小徒艾虎。过来,见过白五叔。”艾虎上前见礼。玉堂拉了他的手,细看一番,连声嘉奖。相互叙座。北侠坐了首坐,其次是智爷、白爷,又其次是丁氏弟兄,下首是艾虎。大师欢饮。玉堂又提请北侠到京,北侠慨然应允。丁大爷、丁二爷又叮嘱白玉堂照顾北侠。大师畅谈,相互以义气相干,真是披肝沥胆,各明心志。唯有小爷艾虎与北侠有父子之情,更觉体贴。酒饭已毕,谈至更深,各自安寝。到了天明,北侠与白爷一同赴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