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来到寓所,他却不走前门,悄悄越墙而人,来到屋中。白福见此风景,不知为着何事,赶紧递过一杯茶来。五爷道:“你去给我烹一碗新茶来。”他将白福支开,把软帘放下,进了里间,悄悄道:“罢了,罢了!俺白玉堂有何脸孔回转东京?悔不听我四哥之言!”说罢,从腰间解下丝绦,登着椅子,就在横楣之上拴了个套儿。刚要脖项一伸,见结的扣儿已开,丝绦落下,复又结好,仍然又开。如是者三次。暗道:“哼!这是何故?莫非我白玉堂不当死于此地?”话尚未完,只觉前面一人手拍肩头,道:“五弟,你太想不开了。”只这一句,倒把白爷吓了一跳。忙回身一看,见是北侠,手中托定花氅,倒是平平允正,上面放着一双朱履,唯恐泥污沾了衣服,又是底儿朝上。玉堂见了,羞的面红过耳,又自忖道:“他何时出去,我竟不知不觉。可见此人艺业比我高了。”也不言语,便存身坐在椅凳之上。
且说白玉堂见汤生主仆已然出庙去了,对那大汉执手,道:“尊兄请了。”大汉道:“请了。叨教尊兄贵姓?”白玉堂道:“不敢,小弟姓白名玉堂。”大汉道:“嗳哟!莫非是大闹东京的锦毛鼠白五弟么?”玉堂道:“小弟外号锦毛鼠,不知兄台贵姓?”大汉道:“劣兄复姓欧阳名春。”白玉堂顿时双睛一瞪,看了多时,方问道:“如此说来,人称北侠号为紫髯伯的就是足下了。叨教到此何事?”北侠道:“只因路过此庙,见那小童哭泣,问明,方知他相公不见了。是以我悄悄出去一看,本来五弟在这里窃听,我也听了多时。厥后五弟进了屋子,劣兄就在五弟站的那边,又听五弟发落两个贼尼。劣兄方回身,开了庙门,将小童领进,使他主仆相认。”玉堂听了,暗道:“他也听了多时,我如何不晓得呢?再者我原为访他而来,现在既见了他,焉肯放过。必要离了此庙,再行拿他不迟。”想罢,答言:“本来如此。此处也不便说话,何不到我下处一叙?”北侠道:“很好,正方法教。”
谁知二人说话之间,白福烹了一杯茶来,闻声屋内悄悄有人说话,打帘缝一看,见一人与白五爷悄悄低言。白福觉得是家主途中遇见的夜行朋友,恐一杯茶难递。只得回身又添一盏。用茶盘托着两杯茶,来到里间,昂首看时,却还是玉堂一人。白福端着茶,迷惑道:“这是甚么朋友呢?给他端了茶来,他又走了。我这是甚么差使呢?”白玉堂已会其意,便道:“将茶放下,取个灯笼来。”白福放下茶托,回身取了灯笼。白玉堂接过,又把衣服朱履夹起,出了屋门,纵身上房,仍从前面出去。
二人出了板墙院,来到角门。白玉堂暗使促狭,假作逊让,托着北侠的肘后,口内道:“请了。”用力往上一托,觉得能将北侠搡出。谁知如同蜻蜓撼石柱普通,再也不动分毫。北侠却未介怀,转一回击,也托着玉堂肘后,道:“五弟请。”白玉堂不因不由,就跟动手儿出来了,悄悄道:“公然力量不小。”二人离了慧海妙莲庵。此时雨过晴和,月明如洗,星光朗朗,时有初鼓之半。北侠问道:“五弟到杭州何事?”玉堂道:“特为足下而来。”北侠便住步问道:“为劣兄何事?”白玉堂就将倪太守与马强在大理寺审判,供出北侠之事,说了一遍,说:“是我奉旨前来,踩缉足下。”北侠听玉堂如许口气,心中好生不乐,道:“如此说来,白五老爷是钦命了。欧阳春妄自攀附,多多有罪。叨教钦命老爷,欧阳春当如何进京,望乞明白唆使。”北侠这一问,原是摸索白爷懂友情不懂友情。白玉堂若今后拉返来,说些友情话,两下里合而为一,筹议筹议,也就完事了。不想白玉堂心高气傲,又是奉旨,又是相谕,多大的威风,多大的胆量;本来又仗着本身的技艺,他便目中无人,答道:“此乃奉旨之事,既然本日相逢相逢,只好屈尊足下,跟着白某赴京便了,何用多言。”欧阳春微微嘲笑,道:“紫髯伯乃堂堂男人,就是这等随你去,未免贻笑于人。尊驾还要三思。”北侠这个话虽是有气,还是耐着性儿,汲引白玉堂的意义。谁知五爷不辨轻重,反倒气往上冲,说道:“约莫合你好说,你决不肯随俺前去,必须较量个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