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午间无事,抽暇儿袖了手帕,来到书房。可巧施俊手倦抛书,午梦正长,锦笺也不在跟前。佳惠悄悄的邻近桌边,把手帕一丢,回身时又将桌子一靠。施俊惊醒,昏黄二目,翻身又复睡了。谁知锦笺从内里返来,见相公在内里打盹,腕下却露动手帕,渐渐抽出,抖开一看,异香扑鼻,上面另有笔迹,倒是两句《诗经》,心中迷惑道:“这是甚么意义?此帕从何来呢?不要管它,我且藏起来。相公如问我时,我再问相公,便知分晓。”及至施俊睡醒,也不找手帕,也不问锦笺。锦笺心中暗道:“看此风景,这手帕必不是我们相公的。如果我们相公的,焉有不找不问之理呢?但只一件,既不是我们相公的,这手帕从何而来呢?倒要留意检察。”
且说金辉见了夫人何氏,盛夸施俊的品德学问。夫人听了,也觉欢乐。本来何氏夫人就是唐县何至贤之妹,膝下生得两个后代,女名牡丹,本年十六岁;儿名金章,年方七岁。老爷另有一妾,名唤巧娘。
且说夫人见老爷夸施俊不断口,知有许婚之意,便问:“施贤侄到此何事?”金老爷道:“施公双目失明,现在写信前来,叫施俊在此读书,从我看文章。虽是如此,书中却有求婚之意。”何氏道:“老爷意下如何呢?”金公道:“当初施贤弟也曾提过,因女儿尚幼,并未聘定。不想现在施贤侄年纪长成,不但丰度端好,并且学问赅博,堪与我女儿婚配。”何氏道:“既如此,老爷何不就许了这头婚事呢?”金公道:“且不要忙。他既在此居住,我还要细细看看他的去处如何。如果真好,渐渐再提亲不迟。”
佳蕙一团欢畅,被蜜斯告诫了一顿,脸上觉的讪讪的,羞答答回转本身屋内,细细思考道:“我与蜜斯虽是主仆,倒是情同骨肉。为何本日听了此话,不但不喜,反到责怪呢?哦,是了,常常有才的必不能有貌,有貌的必不能有才,如何能够才貌兼全呢?蜜斯想来不能坚信,细心想来,倒是我鲁莽了。理应替她探个水落石出,方不负蜜斯待我的密意。”想到此,跼蹐不安,她便悄悄偷到书房,把施俊看了个非常细心,返来暗道:“怨得老爷夸他,公然生的不错。据我看来,他既有如此的面貌,必有出奇的才情。蜜斯不知,若要刚强起来,岂不把如许的功德担搁了么?嗳!我何不如此如此,替他们成全成全,岂不是好?”想罢,赶紧回到本身屋内,拿出一方芙蓉手帕,暗道:“这也是蜜斯给我的,我就拿它作个引线。”立即提笔,在手帕上写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二句,折叠了折叠,藏在一边。
巧娘问道:“你往那里去来?又合谁呕了气了?因为甚么撅着嘴?”杏花儿道:“可爱佳蕙,她掐了花来,我向她要一两朵,饶不给,还摔打我。姨娘自想想,可气不成气?恰好的她掉了一个包儿,我是再也不给她的了。”巧娘听了,忙问道:“你捡了甚么了?拿来我看。”杏花儿将包儿递将过来。不想巧娘一看,便生出很多是非来了你道为何?只因金辉自从遭贬以后,将宦途看淡了,每白天以诗酒自娱。凡是有能够消遣处,不是十天,就是半月,乐而忘返。家中多亏了何氏夫人调剂的井井有条。唯有巧娘水性杨花,终朝尽盼老爷返来。谁知金公是放浪形骸以外,又不在妇人身上用工夫的,她便急的如同热地蚂蚁普通,如何忍耐得住,未免有些饥不择食,悄地里就与幕宾先生刮拉上了。鄙谚说:“色胆小来,难保构造不泄。”一日,正与幕宾在花圃厅上,刚然入港,恰值蜜斯与佳蕙上花圃烧香,将功德冲散。偏这幕宾是个怯懦的,唯恐事要发觉,第二日清算清算,竟自逃脱了。巧娘失了心上之人,她既不思己过,反把蜜斯与佳蕙恨入骨髓,常常要将她二人谗谄,又是无隙可乘。现在见了手帕,又有紫金鱼,正中间怀,便哄杏花儿:“这个包儿既是捡的,你给我罢。我不白要你的,我给你作件衫子如何?”杏花儿道:“罢哟!姨娘前次叫我给先生送礼送信,来回跑了多少次,应许给我作衫子,到现在何尝作了呢?还提衫子呢!没的尽叫我担个名儿罢。”巧娘道:“旧事休提。此次必然要与你作衫子的,并且两次合起来,我给你作件夹衫子如何?”杏花道:“果然那样,敢则是好。我这里先感谢姨娘。”、巧娘道:“不要谢。我还奉告你,此事也不成对别人说,只等老爷返来,你千万不要在跟前。我今后还要另眼对待你。”杏花儿听了欢乐,满口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