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操之朗声大笑,长身而起,朝一时还站不起来的美髯男人道:“玄谈清议,不管如何高深,又奈肚子何?清谈误事,正此之谓也——后会有期。”拱拱手,带着冉盛下塔去了。
桓温军府幕僚、书记袁宏为王衍辩白说:“运有荣枯,岂必诸人之过!”这就是把把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全推托为时运荣枯。
木板廊梯响处,有人说道:“敢问佛道如何相通?”
美髯男人精于佛典,对当代名僧大德释道安、竺法汰、支愍度、支道林的各家学说了如指掌,而陈操之对东晋梵学则所知甚少,唯知《金刚经》和《坛经》,但他既然精于玄学的思辨,对美髯男人所说的“从无生有”、“即色性空”、“心偶然”诸般若学说都能敏捷体味其奥义,然后以老庄周易来应对。
美髯男人对佛、儒、玄俱有浏览,来往的都是名流、名僧,却从未听到此等奇论,又惊又喜,问:“无在万化之前,空为从形之始,何解?”
陈操之略一拱手,说道:“千万世之前,有贤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千万世以后有贤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
陈操之深知本身前路有多难!
陆纳大笑:“哈哈,郗参军,王坦之那里有你如许的大胡子,操之足不出郡,也知你髯参军之名,不过这‘美髯公’的称呼倒是第一次传闻,操之那里听来的。”
陈操之跟着陆纳脱履入厅,分宾主跪坐,望着对坐的美髯男人,心道:“真没想到他便是郗超郗佳宾,此人是桓温军府第一幕僚,智计深沉,是桓温最为倚重的智囊谋主,桓温豪气高迈,很少有能被他推许的人,在与年方弱冠的郗超扳谈后,对其非常敬佩,常说郗超深不成测,遂倾意礼待,郗超也和桓温结下厚交,一向在桓温军府效力,桓温的两次北伐,郗超都是主谋之人。”
陈操之道:“一见郗参军,见其飘洒长髯,‘美髯公’三字便脱口而出矣。”
美髯男人听陈操之以《老子》来解释佛典,大欣喜,援儒入玄、以玄解儒的学者通人他见过很多,但能以玄学来解释佛典的他只见过支愍度和支道林这两位高僧,而陈操之不过十6、七岁少年,竟能博通儒、玄、佛三家经义,实在是太让他惊奇了,便命侍从向寺僧借了两个蒲团,与陈操之一人一个趺坐着,就在通玄寺塔的最高层,引经据典,相互辩难。
陈操之道:“道法天然、佛说般若,此谓道心与佛心,实在皆是民气;子曰‘天下何思而处?天下同归而殊途,分歧而百处’如此说来,释、道、儒岂无相通之处?”
浮云来去、日影斜移,二人在这高塔之上竟然辩难了三个时候,都已经是午后未时了,辩难两边不感觉饥渴,反而精力抖擞,少年冉盛听得云里雾里,实在耐不住了,抱怨道:“操之小郎君,我肚子好饿,早上都没进餐,来德也在塔下转悠呢。”
祝英台听陈操之嗓音是有些沙哑非常,奇道:“此人姓甚名谁?能与子重兄辩难三个时候,定是当今名流。”
那青年男人见陈操之姿容超脱、风采萧洒,便过来朝功德簿看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本来他便是陈操之,把扬州内史庾希气得卧床不起的陈操之,嗯,书法亦劲秀不凡,看来的确是个妙人。”
那青年男人轻抚颌下长髯,笑问道:“我如何不能是王文度?”
郗谙信奉天师道,热中剥削家财,郗超却信佛教,视款项如粪土,曾一日散财千万钱,如许看来昨日在通玄寺布施十万钱真不算甚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