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时,四屏大床上的陈母李氏俄然颤抖起来,小婵从速起家去看,急问:“要不要喊小郎君起来?”
小婵蹑手蹑脚来到外室,小案灯盏犹明,火盆炭火暗红,矮榻上的操之小郎君侧卧着,睡梦里眉头也微微蹙着,白净俊美的脸庞略显蕉萃——
杜子恭危然跪坐,缓缓问:“陈门李氏,内心有何得失、亏欠,可一一讲来。”
顾恺之、徐邈、刘尚值都来露台陪陈母李氏说话,陈母李氏表情愉悦,对陈操之道:“丑儿,吹支曲子给娘听,这些日子你都忘了吹曲了。”
顾恺之就坐在厅中等着,过了小半个时候才见杜子恭出来,带了7、八个侍从,有三辆牛车,跟从顾恺之去陈家坞,达到陈家坞时已近中午。
陈操之是不信这些的,但母亲倒是坚信,他不能违逆母亲的情意,母亲一世为善,应当没甚么好忏悔的。
小婵道:“小郎君去睡吧,我在这陪老主母。”
睡在外间的陈操之蓦地惊醒,翻身下榻,走出去问:“娘,你还好吗?”
杜子恭问:“西楼陈氏还设有鹤鸣堂否?”
“老主母这是在交代后事啊!”小婵固然披着羔裘,也觉身上阵阵发冷,不知该如何作答。
陈母李氏想了一会,点头道:“老妇平生未有负苦衷。”
约莫四更丑时,来德上来讲:“小郎君,牛车备好,我们解缆吧。”
自主夏季母亲病重以后,陈操之忧心母病,是忘了每夜为母亲吹竖笛了,从速笑道:“只要母亲喜好听,儿子随时能够吹奏,今后每日迟早都为母亲吹一曲可好?”
这一夜陈操之彻夜无眠,老友顾恺之、徐邈都陪着他在陈母李氏寝室的外间侍坐,宗之和润儿不肯去睡,呆呆地立在祖母床前,看着半睡半醒的祖母,这两个孩子惊骇到手脚冰冷,模糊记起其父陈庆之归天时的恍惚印象。
陈操之见杜子恭前来,至心感激,陈家坞陈氏族人传闻杜子恭来到,都来拜见,比当日葛洪来这里还恭敬虔诚,可见杜子恭在钱唐乃至江左的影响力。
陈母李氏又问:“宗之、润儿都睡得好吧?”
这日午后,阳光和暖,十月小阳春啊,陈母李氏说想晒晒太阳,陈操之便搬一张倚床到三楼露台,垫上褥子,这类倚床近似椅子,有靠背无扶手,陈操之抱起母亲上到三楼,让母亲坐到倚床上,小婵和英姑一左一右护持。
陈母李氏欢畅了,说道:“让他好好睡会,六丑这些日子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小婵你也辛苦了,唉,人到老来总要拖累别人。”
小婵从速道:“老主母快别这么说,甚么拖累啊,奉侍你白叟家我们都是心甘甘心的,就盼老主母早点好起来。”
杜子恭命其别人都退到楼廊上去,连在床上扶着老主母的小婵也要出去,室内只余杜子恭和陈母李氏二人。
宗之和润儿来了,偎依在祖母身边。
这日是十月初8、癸丑日,陈母李氏让英姑帮她洗脸梳髻,然后命小婵叮咛来福,去把族长陈咸和四伯陈满、另有东楼陈谟的嗣母周氏请来,这是东、南、北三楼的家主,陈母李氏要立遗言。
杜子恭沉默了一会,点头道:“请放宽解,我为你上表陈情,帝君会宽赦你的罪恶。”起家出去,让陈操之陪他去鹤鸣堂,就在鹤鸣堂里用朱砂笔、青藤纸写成一封奏章,然后禹步仗剑,张口吐火,将托于剑丸上的奏章燃烧成灰烬,就算是上达天听了。
陈母李氏又想了一会,说道:“因季子体弱多病,十一年前老妇——曾在灵隐寺——为其许下长命灯,老妇只要这件事有愧于三官帝君和杜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