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菜值得等,这个事理,没人比身为厨子的花小麦更清楚。约莫是因为厨房里浓香四溢的原因,就连这等候的过程,也令人感觉兴趣实足。
“多谢您提点,长辈记着了。”花小麦眯着眼冲他笑了笑,立即将目光又转回他手中。
足足煨煮了一个多时候,鹌鹑的肉已从骨头上塌了下来,但正因有它在外头保驾护航,黄浆仍然保持无缺。炸过的油豆皮充分接收了汤汁,已经变得透明微黄,模糊可见内里碧青、微黑和泛红的色彩,被灯火一映,亮光晶莹,非常敬爱。
在锅中烹调时也是一样,那些个花梢的颠勺翻锅行动一概不消,一下下稳扎稳打,有一种洗尽铅华的俭朴感,同时令人不由自主地感觉,他做的菜,绝对不成能不好吃。
“您……”
“咳,躲过这一次,另有下一回,只要我还留在这里,就反正都是不会消停的!”汪同鹤无法地摆摆手,“我还是趁早走了的好,免得被他们找上门来,那就躲都没处躲喽!明儿一早我就分开,唉,还是我那深山里头清净呀!”
汪同鹤一边繁忙着,一边拨个空转头对花小麦道:“不管菜蔬肉类还是海味,在锅中烹煮时,哪怕只是多逗留半晌,也会对味道形成影响。标致的行动当然都雅,但用很多了,不免就会迟误时候,如此做出来的菜必定有瑕疵,要我说,你可莫要染上那坏风俗才好。”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锅中物道:“那馅料,上锅蒸熟以后铺在煮熟的鸡蛋上,再用加了澄面的沸水一淋,就叫做‘春藏雪月’,也是可贵的好味道。乍眼一瞧,本日我仿佛只教你做了一道菜,实则倒是两道,丫头你赚了啊!喏,这鹌鹑得煨煮一个多时候,你在这儿看着火,我去将行李清算安妥了,等这菜做好,过会子你尝尝,包管惊得你跳!”
汪同鹤这才平了气,转头把那治净的鹌鹑拿了来,先用绍酒、盐和姜片将里里外外擦一遍,然后每只鹌鹑腹中塞入一枚黄浆卷,置瓦罐中,用高汤煨煮,待得汤滚,便从灶底抽出两根柴,转以文火慢炖。
珍味园里的厨房,是一惯备着些食材的。
这老头不像有些良庖那样喜好讲究“花活儿”,速率也并不非常快,反而举手投足间非常大开大合。火腿放稳在砧板上,貌似不经意地切下去,倒是刀刀稳准狠,肉片的厚薄、大小几近完整不异。
花小麦了然点点头,忍不住又朝那盘中张望一眼,抿唇笑道:“我能不能……”
“尝尝?”汪同鹤对劲地挑了挑眉。
花小麦果然搛了一枚黄浆送到嘴边,谨慎翼翼咬了一口。
肥膘肉、火腿、笋脯、韭黄全数切粒,拌上麻油绍酒和盐团成馅料,并不消上锅蒸熟,只以热油淋过,便摆在一边待用。
房梁上挂着几条火腿腊肉,是腊月里在芙泽县老字号买返来的,蒸饭前切两片塞在瓮底,开锅时,阵阵肉香飘出来,一粒粒米被油汁浸得亮汪汪,吃起来更加有滋有味。
“那明天一早我送您!”
一枚小小的黄浆罢了,因为馅料精美,又在鹌鹑腹中打了个来回,竟变成了一道难以得见的甘旨,咀嚼的过程中,鲜汤不住地顺着喉咙流入腹间,搁下筷子,口中仍留一丝甘香。
雷安媳妇家常菜做得不错,常日里虽有周芸儿将饭食做好了送过来,闲来无事时,她却也爱去灶间忙活一回,给伴计们添两道菜,是以,那常用的蔬果肉类向来不缺,只是不管数量抑或种类,天然千万没法和端庄的食肆比拟。
滋味丰腴的汤汁刹时涌上舌尖,笋脯的清甜、火腿的浓烈、韭黄的鲜香瞬息朝四周奔窜,油豆皮里饱含了这三种味以外,还汲取了鹌鹑的嫩滑,不含半点豆腥味。许是里头有一层薄百叶的原因,煮了这好久,竟然还带一点韧性,微微弹牙,实在妙不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