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掷色的,在那边呼么喝六,颠钱的在那边唤字叫背;或夹笑带骂,或当真打。那输了的,脱衣典裳,褫巾剥袜,也要去翻本,废奇迹,忘寝食,到底是个输字;那赢的,意气扬扬,东摆西摇,南闯北踅的寻酒头儿再做,身边便袋里,搭膊里,衣袖里,都是银钱,到后捉本计帐,本来赢未几,赢的都被把梢的,放囊的拈了头儿去。不说打赌风景,更有村姑农妇,丢了锄麦,撇了灌菜,也是三三两两,成群作队,仰着黑泥般脸,露着黄金般齿,呆呆地立着,等那粉头出来。看他普通是爹娘养的,他便如何恁般斑斓,有多少人看他。当下不但邻近村坊人,城中人也赶出来□看,把那青青的麦地,踏光了十数亩。
那汉是蛮力,那边解得这跌法,扑通的望后颠翻,面孔朝天,背脊着地。那立拢来看的人,都笑起来。那汉却待挣扎,被王庆上前按住,照实落处只顾打。那在先放囊的走来,也不解劝,也不帮忙,只将桌上的钱,都抢去了。王庆大怒,弃了地上男人,大踏步赶去。只见人丛里闪出一个女子来,大喝道:“那不得无礼!有我在此!”
又有那颠钱的,蹲踞在地上,共有二十余簇人。那颠钱的名儿,也不止一端,乃是:浑纯儿,三背间,八叉儿。
王庆一口气掷赢了两贯钱,得了采,越掷得出,三红四聚,尽管撒出来。那汉性急反本,掷下便是绝塌脚小四不脱手。王庆掷了九点,那汉偏调出倒八来;无一个时候,把五贯钱输个罄尽。
王庆对范全道:“叵耐那厮本身输了钱,反教朋友儿抢去了。”范全笑道:“这个是二哥五哥的买卖,你如何来闹他?”那边段二,段五四只眼着看妹子。那女子说道:“看范院长面皮,不必和他争闹了。那锭银子来!”段五见妹子劝他,又见妹子奢遮,“是我也是输了”,只得取出那锭原银,递与妹子三娘。那三娘把与范全道:“原银在此,将了去!”说罢,便扯着段二段五,分开世人去了。范全也扯了王庆,一迳回到草庄内。
那女子有二十四五年纪;他脱了内里衫子,卷做一团,丢在一个桌上,内里是箭小袖紧身,鹦哥绿短袄,下穿一条大裆紫夹袖裤儿,踏步上前,提起拳头,望王庆打来。王庆见他是女子,又见他起拳便有马脚,成心耍他,用心不消快跌,也拽双拳吐个流派,摆开解数,与那女子相扑。
范全抱怨王庆道:“俺为娘面上,担着血海般胆,留哥哥在此;倘遇恩赦,再与哥哥营谋。你却怎般没坐性!那段2、段五,最刁泼的;那妹子段三娘,更是渗濑,人起他个外号儿,唤他做‘大虫窝’。良家后辈,不知被他诱扎了多少。他十五岁时,便嫁个老公;那老公果是坌蠢,不上一年,被他炙杀了。他恃了体力,和段2、段五埋头在外寻趁闹,赚那恶心钱儿。邻近村坊,那一处不怕他的?他每接这粉头,专为勾惹人来打赌。那一张桌子,不是他骗局里?哥哥,你却到那边惹是招非!倘或暴露马脚来,你这场祸害,倒是不小。”王庆被范全说得顿口无言。范全起家对王庆道:“我要州里去当值,明日再来看你。”
那边输钱打的,与那放囊抢钱的两个男人,分开世人,一齐上前喝道:“驴牛射的狗弟子孩儿,恁般胆小!怎敢跌我妹子?”王庆喝骂道:“输败腌脏村乌龟子,抢了俺的钱,反出秽言!”抢上前,拽拳便打。只见一小我从人丛里抢出来,横身隔住了一双半人,六个拳头,口里高叫道:“李大郎,不得无礼!段二哥,段五哥,也休要脱手!都是一块土上人,有话便好好地说!”王庆看时,倒是范全。三人端的住了手。范全赶紧向那女子道:“三娘拜揖。”那女子也道了万福,便问:“李大郎是院长亲戚么?”范全道:“是鄙人表弟。”那女子道:“超卓的好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