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建威寒噤颤熬过了十里村镇,天气又晚,没有下处,只得投东岳庙来宿。那座庙就是秦叔宝抱病的地点,若不是这场大雪,如何得樊建威方才在此歇宿?这叫做:
柳氏闻声体贴,走近前问道:“尊客高姓?”樊建威道:“鄙人姓樊。”柳氏道:“就是樊建威么?”樊建威道:“你如何便知我叫樊建威?”柳氏道:“秦客人在我家蹉跎好久,日日在这里望樊爷来。我们又伏侍他不周,十月月朔傍晚时候起家的,莫非还未曾到家么?”樊建威道:“正为没有回家,我特来寻他。”心中想道:“现在是腊月初旬,莫非路上就行两个多月?此人半途失所了,在此无益。”吃了一餐午餐,还了饭钱,闷闷的出东门,赶回山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其夜,雄信将番僧的药,与崔夫人服下。交半夜子时,但闻满室莲花香,即养下一个女孩儿来,取名爱莲。伉俪二人喜之不堪。恰是:
谁知一夕蓝关路,得与知心少逗留。
愁里看春不当春,每逢佳节倍思亲。
乱飘来燕塞边,密洒向孤城外,却飞还梁苑去,又回转灞桥来。攘攘挨挨倒置把乾坤压,清楚将造化填。荡摩得红日无光,威胁得青山失容。长江上冻得鱼沉雁杳,空林中饿得虎啸猿哀。不成吉祥反成害,侵伤了垄麦,压损了庭槐。暗昏柳眼,勒绽梅腮,填蔽了锦重重禁阙宫阶,讳饰了绿沉沉舞榭歌台。哀哉苦哉,河东贫士愁无法。猛惊猜,忒奇特,这的是天上飞来冷祸胎,教人各处下生灾。几时守得个赫威威太阳真火当头晒,暖溶溶和蔼东风滚地来。扫浓云四开,现彼苍一块,还是祥光瑞烟霭。
雄信问道:“你化的是素斋荤斋?”那番僧道:“我不茹素。”雄信见说,叫部下的切一盘牛肉,一盘馍馍,放在他面前。雄信与叔宝坐着看他。那番僧双手扯来,未几几时,两盘东西吃得罄尽。雄信见他吃完,就问他道:“师父现在往那边去?”那番僧道:“现在要往太原,一起转到西京去逛逛。”雄信道:“西京乃辇毂之下,你削发人去做甚么?”番僧道:“闻当今主上倦于政事,统统碎务,俱着太子掌管。那太子是个好顽不耐静的人,以是咱这里修合几颗耍药,要去进奉他受用。”叔宝道:“你的身边只要耍药,没有别的药么?”番僧道:“诸病都有。”雄信道:“可有催产调经的丸药,乞赐些。”番僧道:“有。”向袖中摸出一个葫芦,倾出豌豆大一粒药来,把黄纸包好,递与雄信道:“拿去等定更时,用沉香汤送下。如吃下去就产是女胎;如隔一日产,便是个男胎了。”说完立起家来,也不谢声,竟自扬长去了。雄信携着叔宝的手,向书房中来。叔宝感喟道:“主上怠政卸权,四海又盗贼蜂起,导致本国番隅,多已晓得。将来吾辈不知作何成果?”雄信道:“愁他则甚?如有变动,吾与兄恰好扬眉吐气,干一番奇迹。莫非还要庸庸碌碌的度日?”说罢出来。
雄信道:“吾兄不必伤感。既如此,天明就打发吾兄长行便了。今晚倒稳睡一觉,以便早赶。”叔宝道:“已是许下了呢!”雄信道:“我一世未曾换口,莫非欺兄不成?”回身走出来了。叔宝积下一贯折磨,顿觉欣喜。部下人道:“秦爷听得员外许了明日还家,笑容便增了很多。”叔宝上床伸脚畅睡不题。你道雄信为何直要留到此时,才放他归去?自从那十月月朔日,买了叔宝的黄骠马下来,伯当与李玄邃说知了,就叫巧手匠人,像马身躯,做一副熔金鞍辔,正月十五日方完。非常细巧,刺眼争光。欲以厚赠叔宝,又恐他多心不受,做一副新铺盖起来。将白银打扁,缝在铺盖里,把铺盖打卷,马备了鞍辔,捎在马鞍鞒后,只说是铺盖,不讲内里有银子。方才把那黄骠马牵将出来,又自有劈面的赆礼。叔宝要向东岳庙去谢魏玄成,雄信又着人去请了来。宾主是一桌酒奉饯。中间桌子上,摆五色潞绸十匹,做就的冬衣四套,盘费银五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