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帝道:“朕与贤卿同钓,先得者为胜,迟得者罚一巨觥何如?”杨素道:“圣谕最妙。”未几时,炀帝将手往上一提,早钓一个三寸长的小金鱼。炀帝大喜,对杨素道:“朕钓得一尾了,贤卿可记一觥。”杨素因投纶在水,惊骇了鱼,竟不承诺;但把头点了两点,及扯起看时,倒是一空钩,将钩儿还是投下水去。未几时,炀帝又钓起小小一尾,便说道:“朕已钓二尾,贤卿可记二觥。”杨素往上一扯,却又是一个空;众宫人看了,不觉掩口而笑。杨素瞥见,面上微有喜色,便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待老臣试展钓鳌之手,钓一个金色鲤鱼,为陛下称万年之觞何如?”炀帝见杨素说此大话,全无君臣之礼,心中不悦,把竿儿放下,只推净手,起家竟进后宫,满脸肝火。萧后接住问道:“阶下与杨素垂钓,为何怒忿还宫?”炀帝道:“叵耐这老贼,高傲无礼,在朕面前,非常猖獗。朕欲叫几个宫人杀了他,方泄我胸中之恨。”萧后忙阻道:“这个使不得。杨素乃先朝老臣,且有功于陛下;本日宣他赐宴,无端杀了,他官必定不平;况他又是个虎将,几个宫人,如何禁得他过?一时弄破了圈儿,他兵权在手,猖獗起来,社稷不成知矣。陛下就要除他,也须缓缓而图,本日如何使得?”炀帝见说,便道:“御妻之言甚是。”更了衣服,还是到太液池来了。
雨不稀,露不稀,化东风日夕吹,种成千岁枝。恩何疑,爱何疑,一日为欢十二时,谁能存亡离?
炀帝闻杨素已死,大喜道:“老贼已死,朕无所畏矣!”随宣许廷辅等十个伏贴寺人,叮咛道:“你十人可分往天下,要精选美女,非论处所,只要选十五乃至二十,真有艳色者。选了便连续送入京来备用。选得着有赏,选不着有罚,不准怠玩肇事。”许廷辅等领了旨意出来,就于都城内选起,大镇静榜。捉媒供报,都城内闹得沸翻。
红粉今安在?红颜不成留。空存明月照芳洲,聚散水中鸥。
合殿东风丽色新,深宫淑景艳芳辰。
当时这些言语,早有宫人报知宣华夫人。夫人听知,不堪哀号。忽见宫奴报导驾到,宣华只得含着泪,低头驱逐。炀帝走近身前来一看宣华夫人,但见他杏脸低垂,泪痕犹湿,说道:“刚才朕与皇后辩论,想夫人预知;但朕自有主张。设言皇后有甚意义,朕断不忍为。”宣华道:“妾葑菲陋质,昔待罪于先君,今又玷辱龙体,自知死不足辜。今求陛下依皇后懿旨,将妾罚入冷宫,白首长门,方为万全。”炀帝感喟道:“情之所钟,存亡不易。朕与夫人,虽欢娱未久,恩典如同海深。即便朕与夫报酬庶人佳耦,亦所甘心,安忍轻抛割爱?莫非夫民气肠倒硬,反忍把朕丢弃?”宣华端住了炀帝,哀号道:“妾非心硬,若尽管迷恋,不但坏了陛下申明,抑思先帝尉迟之女,恐蹈前辙;倘明日皇后一怒,妾死无地矣,陛下何不为妾早计,欲贻悔怨耶!”说到这个职位,炀帝怅叹道:“听夫人之言,似恨我之情太薄,而谅我之情太深也。”便叮咛一个掌朝太临,把外边仙都宫院打扫干净,迁宣华夫人出去,各项支用,俱着司监还是支给。二人正在绸缪之际,一旦分离,讲了又讲,说了又说,炀帝非常不忍罢休,还是宣华再三苦辞,炀帝方才许行,出宫而去。恰是:
炀帝忙差两个内侍,去宣杨素入苑。却说杨素自拥立了炀帝,赫赫有功,朝政兵权,皆在其手。这日正与这些歌儿舞女欢愉,听得有旨宣诏,即乘凉轿,竟入御苑中来。到太液池边,炀帝瞥见,天然迎下殿来,端方是叫免朝,即便赐坐。杨素也不谦让,竟只是一拜就坐。炀帝道:“久不面卿,顿生鄙吝。今见幽兰大放盆中,新柳绿妍池上,香风袭人,游鱼可数,故诏卿来同观而钓焉。”杨素道:“臣闻从禽则荒,从兽则亡。昔鲁隐公观鱼于棠,春秋讥之;舜歌南风之诗,万世颂德。陛下新登大位,年力强大,愿以虞舜为法,不当效鲁隐公之尤。”炀帝道:“朕闻蟠溪叟,一钓而兴周公八百之基;贤卿之功,何异于此?”杨素大喜道:“陛下既以此比臣,臣敢不以此报陛下。”君臣相顾大悦。炀帝即令近侍,将坐席移到池边看鱼。大师投纶于清流当中,随波痕来往而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