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寄侍儿碧玉》诗云:
炀帝写完,送与丽华。丽华接在手中,看了一遍,见诗意来得萧瑟,微有调侃之意,不觉两脸俱红赤起来,半晌不做一声。后主意丽华含嗔带愧,心下也有几分不快,便问炀帝道:“此人色彩,不知比陛下萧后,还是那个斑斓?”炀帝道:“贵妃比萧后鲜妍,萧后比贵妃窈窕,就如春兰与秋菊普通,各自有一时之秀,如何比得?”后主道:“既是一时之秀,陛下的诗句,何轻浮丽华之甚?”炀帝微浅笑道:“朕天子之诗,不过适一时之兴罢了,有甚么轻浮不轻浮?”后主大怒道:“我亦曾为天子,不似你妄自负大!”炀帝大怒道:“你亡国之人,焉敢如此无礼!”后主亦怒道:“你的壮气,能有几时,敢欺我是亡国之君?只怕你亡国时,结局另有很多不如我处。”炀帝大怒道:“朕巍巍天子,有甚不如你处?”遂自走起家来要拿后主。后主道:“你敢拿谁?”只见丽华将后主扯下走道:“且去且去,后一二年,吴公台下,少不得还要与他相见。”二人竟往海边而走。炀帝大踏步赶来;只见好端端一个丽华,弄得浑身泥浆水,照炀帝脸上拂将过来。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看官传闻,本来张妃子,名艳雪;尹妃子,名琴瑟,两个多是文帝时,与宣华平辈的人,年纪与宣华相仿,而色彩次之。此时合法三九之期,炀帝因钟情与宣华,便不放二妃在心上。况因宣华身后,接踵就是杨素撞倒金阶,口里说出很多仇恨,文帝阴灵,白日闪现,故此炀帝也觉寒心,不敢复蹈前辙。长安又混带到这里,许廷辅两番点选,张、尹二妃因自恃文帝幸过,那边肯送东西与他?遂致烦闷长门,到也表情如同死灰。萧后是最吝啬,爱人阿谀的,因见张、尹二妃常日不肯下气趋承,故此假造这几句;止不过要拔去萝卜,也觉地盘宽的意义,岂知炀帝竟认了真。
丽华歌舞罢,喜得个炀帝灵魂俱消,奖饰不已;随命斟酒二杯,一杯送后主,一杯送丽华。后主接杯在手,忽泫然泣下道:“臣为此曲,不知费多少心力,曾受用得几日,遂声沉调歇。本日复闻歌此,令人不堪亡国之感。”炀帝道:“卿国虽亡了,这一曲《玉树后庭花》,倒是千秋常在的,何必哀痛?卿酷好笔墨,别来定有新咏,可诵一二,与朕赏鉴。”后主道:“臣迩来景象不畅,无兴作诗;只要《寄侍儿碧玉》与《小窗》诗二首,聊以塞责,望陛下勿哂。”因诵《小窗》诗云:
未几时,只见后主从船中走将起来,到了亭中,见炀帝要行君臣之礼。炀帝忙以手搀住道:“朕与卿故交,何必行此大礼。”后主依命,一拜而坐。后主道:“忆昔幼年时,与陛下同队戏游,敬爱甚于同气,别来好久,不知陛下还相忆否?”炀帝道:“垂髫之交,情同骨肉,昔日之事,不时在念,安有不记之理?”后主道:“陛下既然记得,但本日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比昔日大不不异,真令人欣羡。”炀帝笑道:“繁华乃偶尔之物,卿偶尔失之,朕偶尔得之,何足介怀。”因问道:“临春、结绮、望仙三阁,迩来风月何如?”后主道:“风月仍然如旧,只是当时那些斑斓池台,已化作白杨青草矣!”炀帝又问道:“闻卿曾为张丽华造一桂宫,在光昭殿后,开一圆门,就如月光普通。四边皆以水晶为障,后庭却设素粉的罘罳,庭中空浮泛洞,不设一物,惟种一株大桂树,树下放一个捣药的玉杵臼,臼旁养一个红色兔儿。叫丽华身披素裳,梳凌云髻,足穿玉华飞头履,在中间来往,如同月宫嫦娥,此事果有之么?”后主道:“实是如此。”炀帝道:“若然亦觉太侈。”后主道:“起造宫馆,古昔圣王,皆有一所,月宫能费多少?臣不幸亡国,便觉得侈。今不必远引前报酬证,就如陛下文天子临国时,多么俭仆,也曾为蔡容华夫人造潇湘绿绮窗,四边都以黄金打成芙蓉华,妆饰在上;又以琉璃网户,将文杏为梁,雕镂飞禽走兽,动辄代价令媛,此陛下所目睹,独非侈乎?幸天下承平,传位陛下,后日史官,但知称为俭仆,安肯考虑及此。”炀帝笑道:“卿可谓善解嘲矣!若如此说,则先帝下江南时,卿必然另有遗恨。”后主道:“亡国实不敢恨;只想在桃叶山前,将乘战舰北渡,当时张丽华方在临春阁上,试东郭逡的紫毫笔,写小砑红笺,要做答江令的璧月诗句,尚未及完,忽见韩擒虎拥兵直入。此时仓促逼迫,导致丽华诗句未终,未免微有不快耳。”炀帝道:“现在丽华安在?”后主道:“现在舟中。”炀帝道:“何不请来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