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心各有见,残暴总非宜。
却说程知节那日夙起,见罗士信去了,忙去报知秦老夫人,只道他不肯在盗窟里住,擅自去了。惟秦夫人信得他真,说:“士信是个奸佞的男人,再不肯背弃了我们去的。”时士信在顿时,又跑了很多路,今后一看,却不见了两颗首级。本来两颗头颅,系在鞍鞒上,因跑得急了,松告终儿,撩将下来。士信见没有两颗首级,带转马来,渐渐的寻看。寻了里许,只见山坳里闪出一队人马来,头里载着十来车粮草,四五十四骑骏马,两三个头子,个个包巾扎袖,长刀阔斧的大男人。士信晓得是一起能人,只得将马带在一边。那边顿时几小我,只顾把罗士信高低细看。罗士信睁着眼,也看他们。末后一个头子,把罗士信细心一认,即收住马问道:“你是甚么人?”罗士信大着胆,亦问道:“你是甚么人来问我?”那人笑道:“你仿佛齐州秦大哥家罗士信。”士信道:“我便是罗士信。”那人忙上马,上前说道:“我是连明。”士信道:“你可就是到我府中来,要叫我哥哥报知贾润甫,使他逃脱的?”连明道:“然也。”士信见说,方上马来,与他见礼。
说话时,秦母已到。罗士信与单主管,听到部下人说前面有贼,正赶来厮杀。知节已到秦母跟前,与众相见,向秦母问起启事,润甫一一说知。知节道:“伯母且到小侄寨中,与家母一叙,小侄不似前日贫困,尽供奉得伯母起;任你官兵,也不敢来抓寻。”是以世人都跟程知节来到寨中,与尤员外拜见了秦母与张氏,罗士信、秦怀玉与众也叙过了礼。程知节请伯母到后寨去,与家母相见。秦母对罗士信道:“我们在这里了,不知你哥哥在军前,可知我们动静,作何状貌,叫人放心不下。”说了泪下。程知节喊道:“伯母放心,待小侄彻夜统领几百个孩子们,去劫了大哥到寨,完了一桩事了,怕甚么军前军后。”贾润甫道:“秦大哥与张通守,管领六七千兵马在那边;你若去胡做,不唯无益,反累秦大哥的事败。”罗士信道:“还是我去走遭。”贾润甫道:“也不当。”单全道:“待我去如何?”贾润甫道:“你去果好,只是秦大爷不认得你,不信赖。”单全道:“说那边话?当年秦大爷患恙,在我家庄上,住了年余,怎说不认得?”程知节问道:“这是谁?”润甫道:“这是单二哥家有才调的主管,今随单二哥住在盗窟里。闻说倒是个忠义的男人。”程知节道:“好,是一个单员娘家的主管!”秦母道:“既是这位主管,肯到军前去递信与吾儿,极好的了,待我去写几个字,并取些盘川来,烦你速去走遭。”程知节忙止住道:“好叫人笑死,伯母在这里,是小侄的事了,为何要伯母破起钞来?”叫小喽啰取出一大锭银子,对单全道:“十两银子,你姑息拿来盘费了罢。”单全道:“盘川我身边尽有,不烦太太与程爷操心。太太写了信,我就此起家了。”秦母写了一封书与单全收了,即进后寨去与程母相见。
前宵陷身,彻夜杀人。仇恨相报,方快我心。
写完掷笔,还是越墙而出。到地盘庙神柜下,取了计书办的首级,一并包好,出庙门赶到城门口。此时将交五更,城门未开,转走上城,向女墙边跳下来,一径到店门首,拣个幽僻地点,藏过了两小我头,却来拍门。店小二开门出来讲道:“爷来得好早莫非城门开了?”士信道:“我们要去送达告急公文的,怕他们不开!牲口可曾与我喂好?”小二道:“爷叮咛,喂得饱饱的。”士信身边取出四五钱一块银子来,对小二道:“赏了你,快把牲口牵出来。”小二把马牵出,士信跨上雕鞍,渐渐走了几步,闻声小二关门出来了,跨上马,转去取了人头包,转来上了一辔头,赶了四五十里,肚中也饥了;只见一个村庄里。有个老儿在门口,卖热火酒熟鸡子。士信跳下了马来,叫老儿斟一杯来。士信问道:“你这一村,为何这等萧瑟?”老儿道:“民困力役,故乡荒凉,那得不贫苦萧瑟。”士信想:“我身边有这些银子,是赃狗诈害百姓的,都是民脂民膏。他希冀拿回家去与妻孥受用,岂知被我拿来,我要他做甚么带到盗窟里去?”因问道:“你们这一村有多少人家?”老儿道:“未几,止有十来家。男人汉都去做工了,丢下妻儿长幼,好难存活。”士信道:“白叟家,你去都唤他们来,我罗老爷给赏他些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