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被柬之等迁到上阳宫去,思惟前事,如同一梦,经常堕泪,得病起来,日加沉重。三思心上不美意义,只得进宫去问候,见太后睡卧,色彩黄瘦,不堪骇叹道:“臣因多故,不便经常进宫,不料圣容肥胖如此。”便把手来着体抚摩。太后对三思道:“我的儿呀,你好久不出去,可知我病已入膏肓,只在朝夕要长别了,不知我宗族能够保全否?”三思道:“不必陛下忧烦,圣上已面许生全武氏,尊体还当着意调摄,天然病愈。”三思又诉张柬之等凶暴,以是不能时进宫来,说罢大哭。太后叹一声道:“儿呀,近闻得韦后与你私通,甚是欢爱,你去诉与他知,叫他设想,除此五恶,我属可高枕矣。”三思点首,太后道:“你去请皇上来,我有话叮咛他。”三思出去,与中宗说知;中宗忙到上阳宫,太后丁宁了一回。过了两日,太后驾崩,中宗颁诏天下,整治丧礼不题。
一日同中宗南山出猎,张柬之五人随骑而行,到了山中幽僻之处,五人上马奏道:“臣等幽怀向欲面奏,因耳目浩繁,不敢开口;今局势已迫,不能再隐。臣思陛下年德皆备,太后惑二张言语,贪位不还。近闻二张宠幸过分,太后欲将宝位让与六郎,万一即真,则置陛下于何地?臣等情急,只得奏闻。陛下筹之。”中宗闻言大惊道:“为今何如?”柬之道:“直须杀却张武乱臣,方得陛下复位。”中宗道:“太后尚在,怎生杀得?”柬之道:“臣定计已久,无烦圣虑,但恐轰动圣情,故先与闻。”中宗道:“二张可杀;武氏之族,系我中表之亲,望看太后之面留之。”柬之道:“臣兵至宫闱,不遇则已,如或遇着,恐刀剑无情,不能自主。”中宗道:“孤若得位,反周为唐,当封汝等为王。”柬之称谢。遂草草猎毕而回,归至朝门,各各散去。中宗回至宫中,刚好武三思那日晓得中宗出猎,正与韦后在宫玩耍,见摆布报说王爷返来,三思惊得身子颤栗。韦后道:“不须惊骇,我同你在外头书室里去打一盘双陆,他出去瞥见了,包你不说一声,还要替我们指导。”三思没何如,只得随韦后出来,坐了对局。中宗走出去,瞥见笑道:“你两个好安闲,在此打双陆。”三思忙下来见了。中宗道:“你们可赌甚么?”韦后道:“赌一件玉东西。”中宗坐在中间道:“待我点筹,看你们谁赢。”下了两局,大师一胜一北,第三盘倒是三思输了。中宗道:“甚么玉东西,拿出来。”三思道:“粗蠢之物,陛下看不得的,他日还要与娘娘复局。天已昏黑,臣要归去了。”中宗道:“彻夜且在此用了夜宴,然后归去何妨?”
天下治乱尝相承,久治或可不至于乱,而乱极则必至于复治;虽无间世首出之王者,亦必有拨乱归正之英主,挺生于其间。有英主,即有一二持正不阿之元宰,遇事敢言之侍从,应运而兴,足以挽回天意,保持世道,其干系岂浅鲜哉!
承平公主看了画图,对安乐公主说道:“美人斗草,春闺佳话;今方仲春,百草未备,待春深草茂之时,我和你做个斗草会,大师赌些甚么如何?”安乐公主欣然应诺。到得三月初旬,正欲预遣宫女们去御苑中采觅各种异草,适上官婉儿来闲话,闻知其事,因说道:“公主若但令人觅草,只怕你会觅,他也会觅,何能取胜?必须觅得一件别人所必无之物方好。”公主道:“你道那一件是别人所无的?”婉儿道:“这倒不必拘定是草不是草,只要与草相类的便了。”公主道:“你且说何物与草相类?”婉儿道:“草为地之毛,人身有五毛,亦如地之有草,五毛当中须为贵。吾闻南海祇洹寺塑的维摩诘之像,其须乃晋朝名公谢灵运面上的,此真人间有一无二的东西,得此一物,定可取胜。”安乐公主闻言大喜。本来晋时谢灵运,一代名流,官封康乐郡公,生得一部美髯,不但大家欣羡,本身亦甚珍惜。后因犯法罹刑,临死之时,不忍藏匿此须,亲身剪付世人。当时恰当南海祇洹寺内装塑维摩诘像,遗命将此须舍为维摩诘法像之须。后代因相传为此寺中一件胜迹。那维摩诘是释迦牟尼佛同时的人,他与文殊菩萨最相善,其来往问答之语,载在内典。今藏经中有维摩诘所说经;此乃西天一个未削发不削发的居士,以是塑其像者,要用须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