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陈老离河边,行有三四里远近,八戒把九环锡杖递与唐僧道:“师父,你横此在顿时。”行者道:“这白痴奸滑!锡杖原是你挑的,如何又叫师父拿着?”八戒道:“你未曾走过冰凌,不晓得。凡是冰冻之上,必有凌眼,倘或躧着凌眼,脱将下去,若没横担之物,骨都的落水,就如一个大锅盖挡住,如何钻得上来!
两篱黄菊玉绡金,几树丹枫红间白。无数闲庭冷难到,且观雪洞冷如冰。那边边放一个兽面象足铜火盆,热烘烘炭火才生;
须是如此架住方可。”行者暗笑道:“这白痴倒是个积年走冰的!”公然都依了他。长老横担着锡杖,行者横担着铁棒,沙僧横担着降妖宝杖,八戒肩挑着行李,腰横着钉钯,师徒们放心进步。这一向行到天晚,吃了些干粮,却又不敢久停,对着星月光彩,观的冰冻上亮灼灼、白茫茫,只情驰驱,公然是马不断蹄,师徒们莫能合眼,走了一夜。天明又吃些干粮,望西又进。
那怪不容分辩,放开手,就捉八戒。白痴扑的跳下来,现了秘闻,掣钉钯,劈手一筑,那怪物缩了手,往前就走,只听恰当的一声响。八戒道:“筑破甲了!”行者也现秘闻看处,本来是冰盘大小两个鱼鳞,喝声“赶上!”二人跳到空中。那怪物因来赴会,未曾带得兵器,白手在云端里问道:“你是那方和尚,到此欺人,破了我的香火,坏了我的名声!”行者道:“这泼物本来不知,我等乃东土大唐圣僧三藏奉钦差西天取经之门徒。昨因夜寓陈家,闻有邪魔,假号灵感,年年要童男女祭赛,是我等慈悲,挽救生灵,捉你这泼物!趁早实实供来!一年吃两个童男女,你在这里称了几年大王,吃了多少男女?一个个算还我,饶你极刑!”那怪闻言就走,被八戒又一钉钯,未曾打着,他化一阵暴风,钻入通银河内。行者道:“不消赶他了,这怪想是河中之物。且待明日设法拿他,送我师父过河。”八戒依言,径回庙里,把那猪羊祭醴,连桌面一齐搬到陈家。此时唐长老、沙和尚共陈家兄弟,正在厅中候信,忽见他二人将猪羊等物都丢在天井里。三藏迎来问道:“悟空,祭赛之事何如?”行者将那称名赶怪钻入河中之事,说了一遍,二老非常欢乐,即命打扫配房,安排床铺,请他师徒寝息不题。
行者道:“白痴不知事!雪景天然清幽,一则游赏,二来与师父宽怀。”陈老道:“恰是,恰是。”遂此聘请到园,但见:景值三秋,风景如腊。苍松结玉蕊,衰柳挂银花。阶下玉苔堆粉屑,窗前翠竹吐琼芽。巧石山头,养鱼池内。巧石山头,削削尖峰排玉笋;养鱼池内,清清死水作冰盘。临岸芙蓉娇色浅,傍崖木槿嫩枝垂。秋海棠,全然赛过;腊梅树,聊发新枝。牡丹亭、海榴亭、丹桂亭,亭亭尽鹅毛堆积;放怀处、款客处、遣兴处,到处皆蝶翅铺漫。
而后大雪方住,就有人行走。陈老见三藏不快,又打扫花圃,大盆架火,请去雪洞里闲耍散闷。八戒笑道:“那老儿忒没算计!春二三月好赏花圃,这等大雪又冷,赏玩何物!”
正行时,只听得冰底下扑喇喇一声响喨,几乎儿唬倒了白马。
却说那怪得命,回归水内,坐在宫中,冷静无言,水中大小眷族题目:“大王每年享祭,返来欢乐,如何本日烦恼?”那怪道:“长年享毕,还带些余物与汝等受用,本日连我也未曾吃得。造化低,撞着一个仇家,几近伤了性命。”众水族问:“大王,是阿谁?”那怪道:“是一个东土大唐圣僧的门徒,往西天拜佛求经者,假变男女,坐在庙里。我被他现出秘闻,几乎儿伤了性命。一贯闻得人讲:唐三藏乃十世修行好人,但得吃他一块肉延寿长生。不期他部下有这般门徒,我被他坏了名声,破了香火,故意要捉唐僧,只怕不得能彀。”那水族中,闪上一个斑衣鳜婆,对怪物跬跬拜拜笑道:“大王,要捉唐僧,有何难处!但不知抓住他,可赏我些酒肉?”那怪道:“你如有谋,条约用力,捉了唐僧,与你拜为兄妹,共席享之。”鳜婆拜谢了道:“久知大王有呼风唤雨之神通,搅海翻江之权势,不知可会降雪?”那怪道:“会降。”又道:“既会降雪,不知可会作冷结冰?”那怪道:“更会!”鳜婆鼓掌笑道:“如此极易!极易!”那怪道:“你且将极易之功,讲来我听。”鳜婆道:“彻夜有半夜气候,大王不必游移,趁早作法,起一阵北风,下一阵大雪,把通银河尽皆解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