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拄着杖,对八戒说:“此山叫做八百里狮驼岭,中间有座狮驼洞,洞里有三个魔头。”八戒啐了一声:“你这老儿却也多心!三个妖魔,也操心劳力的来报遭信!”公公道:“你不怕么?”八戒道:“不瞒你说,这三个妖魔,我师兄一棍就打死一个,我一钯就筑死一个,我另有个师弟,他一降妖杖又打死一个。三个都打死,我师父就畴昔了,有何难哉!”那老者笑道:“这和尚不知深浅!那三个魔头,神通泛博得紧哩!他部下小妖,南岭上有五千,北岭上有五千,东路口有一万,西路口有一万;巡哨的有四五千,把门的也有一万;烧火的无数,打柴的也无数:总计算有四万七八千。这都是驰名字带牌儿的,专在此吃人。”那白痴闻得此言,战兢兢跑将转来,附近唐僧,且不回话,放下钯,在那边出恭。行者见了喝道:“你不回话,却蹲在那边怎的?”
众妖惊骇道:“他如何个模样?磨甚么扛子?”行者道:“他蹲在那涧边,还似个开路神;若站起来,好道有十数丈长!手里拿着一条铁棒,就似碗来粗细的一根大扛子,在那石崖上抄一把水,磨一磨,口里又念着:“扛子啊!这一贯未曾拿你出来显显神通,这一去就有十万妖精,也都替我打死!等我杀了那三个魔头祭你!他要磨得了然,先打死你门前一万精哩!”那些小妖闻得此言,一个个心惊胆战,魂散魄飞。行者又道:“各位,那唐僧的肉也未几几斤,也分不到我处,我们替他顶这个缸怎的!
不如我们各自散一散罢。”众妖都道:“说得是,我们各自顾命去来。”倘使是些军民人等,服了圣化,就死也不敢走。本来此辈都是些狼虫豺狼,走兽飞禽,呜的一声都哄但是去了。这个倒不象孙大圣几句铺头话,却就如楚歌声吹散了八千兵!行者暗自喜道:“好了!老妖是死了!闻言就走,怎敢觌面相逢?这出来还似此言方好;若说差了,才这伙小妖有一两个倒走出来闻声,却不走了风讯?”你看他用心来古洞,仗胆入深门。
只见那小妖走上通衢,敲着梆,摇着铃,口里作念叨:“我等寻山的,大家是谨慎堤防孙行者:他会变苍蝇!”行者闻言,暗自惊奇道:“这厮瞥见我了,若未瞥见,如何就知我的名字,又知我会变苍蝇!”本来那小妖也未曾见他,只是那魔头不知如何就叮咛他这话,倒是个谎言,着他这等胡念。行者不知,反疑他瞥见,就要取出棒来打他,却又愣住,暗想道:“曾记得八戒问金星时,他说老妖三个,小妖有四万七八千名。似这小妖,再多几万,也不打紧,却不知这三个老魔有多大手腕。等我问他一问,脱手不迟。”好大圣!你道他如何去问?跳下他的帽子来,钉在树头上,让那小妖先行几步,急回身腾那,也变做个小妖儿,照依他敲着梆,摇着铃,掮着旗,普通衣服,只是比他略长了三五寸,口里也那般念着,赶上前叫道:“走路的,等我一等。”那小妖转头道:“你是那边来的?”行者笑道:“好人呀!一家人也不认得!”小妖道:“我家没你呀。”行者道:“怎的没我?你认认看。”小妖道:“面熟,认不得!认不得!”行者道:“可晓得面熟,我是烧火的,你会得我少。”小妖点头道:“没有!没有!我洞里就是烧火的那些兄弟,也没有这个嘴尖的。”行者暗想道:“这个嘴好的变尖了些了。”即低头,把手侮着嘴揉一揉道:“我的嘴不尖啊。”端的就不尖了。那小妖道:“你刚才是个尖嘴,如何揉一揉就不尖了?迷惑人子!大不好认!不是我一家的!少会少会!可疑可疑!我那大王家法甚严,烧火的尽管烧火,巡山的尽管巡山,终不然教你烧火,又教你来巡山?”行者口乖,就趁过来道:“你不晓得,大王见我烧得火好,就升我来巡山。”小妖道:“也罢!我们这巡山的,一班有四十名,十班共四百名,各自年貌,各自名色。大王怕我们乱了班次,不好点卯,一家与我们一个牌儿为号。你可有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