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面剪，一面却忽而记起长安，记起我的青年期间，收回连缀不竭的感慨来。长安的事，已经不很记得清楚了，约莫确乎是游历孔庙的时候，此中有一间屋子，挂着很多印画，有李二曲⑤像，有历代帝王像，此中有一张是宋太祖或是甚么宗，我也记不清楚了，总之是穿一件长袍，而胡子向上翘起的。因而一名名流就决然决然地说：“这都是日本人假造的，你看这胡子就是日本式的胡子。”
但是，假如在现在，我约莫还要说：“嗡，嗡，……明天气候多么好呀？……那边的村庄叫甚么名字？……”因为我实在比先前仿佛世故很多了，――好了。
⒀毗心即趋势中间；毗心征象，是说上唇两边的须尖向下拖垂。(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先生，你的中国话说得真好。”厥后，他说。
约莫在四五年或七八年前罢，我独坐在会馆里，窃悲我的髯毛的不幸的境遇，研讨他以是得谤的启事，忽而恍然大悟，晓得那祸端全在两边的尖端上。因而取出镜子，剪刀，马上剪成一平，使他既不上翘，也难拖下，如一个隶书的一字。
这一场辩白约莫要两分钟，但是总不能解国粹家之怒，因为德国也是洋鬼子，而况我的身材又矮小乎。而况国粹家很很多，定见又很同一，是以我的辩白也就很频繁，但是总无效，一回，两回，乃至十回，十几次，连我本身也感觉无聊并且费事起来了。罢了，何况润色髯毛用的胶油在中国也可贵，我便今后听其天然了。
凡对于以实话为笑话的，以笑话为实话的，以笑话为笑话的，只要一个别例：就是不说话。
明天喝茶以后，便看书，书上沾了一点水，我晓得上唇的髯毛又长起来了。假定翻一翻《康熙字典》，上唇的，下唇的，颊旁的，下巴上的各种髯毛，约莫都有特别的名号谥法的罢，④但是我没有如许闲情新奇。总之是这胡子又长起来了，我又要按例的剪短他，先免得沾汤带水。因而寻出镜子，剪刀，脱手就剪，其目标是在使他和上唇的上缘平齐，成一个隶书的一字。
⑩指福州惨案中产生的事。参看本卷第293页注③。当时我国台湾还在日本侵犯之下，在此次事件中，也有台湾的地痞插手。
我再向着镜中的本身的脸，看定右嘴角，剪下胡子的右尖端，撒在地上，想起我的青年期间来――
“哈哈哈，你这位先生还会谈笑话。”
“我是中国人，并且和你是同亲，如何会……”
他但是没有话。我不晓得是否因为寻不着两个尖端，以是失了立论的按照，还是我的胡子“如许”以后，就不负中国存亡的任务了。总之我今后承平无事的一向到现在，所费事者，必须经常剪剪罢了。
一九二四年十月三旬日。
⑦黄易（1744―1801）字大易，号小松，浙江仁和（今杭州）人，清朝金石保藏家。著有《小蓬莱阁金石笔墨》等书。汉武梁祠石描画像，在山东嘉祥县武宅山汉朝武氏墓前石室中，四壁刻前人画像和奇禽异兽等物，为汉朝石刻艺术代表作品之一。宋朝赵明诚《金石录》曾有记录。厥后因河道变迁，淤没土中；清乾隆五十一年（1786）秋，黄易曾到那边掘得石室数处，画像二十余石，及《武斑碑》、《武氏石阙铭》等。
固然，他们的胡子确乎如此翘上，他们也一定不假造宋太祖或甚么宗的画像，但假造中国天子的肖像而必须对了镜子，以本身的胡子为法度，则其手腕和思惟之古怪，真可谓“出乎意表以外”⑥了。清乾隆中，黄易掘出汉武梁祠石描画像来⑦，男人的髯毛多翘上；我们现在所见北魏至唐的佛教造像中的信士像⑧，凡有胡子的也多翘上，直到元明的画像，则胡子大略受了地心的吸力感化，向上面拖下去了。日本人何其不惮烦，孜孜汲汲地造了这很多从汉到唐的假古玩，来埋在中国的齐鲁燕晋秦陇巴蜀的深山邃谷废墟荒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