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静,可又使我有点畅快了,固然明晓得幸灾乐祸,不象一个名流,但本来不是名流的,也没有体例来装潢。
无粉碎即无新扶植,大抵是的;但有粉碎却一定即有新扶植。卢梭、斯谛纳尔、尼采、托尔斯泰、伊孛生等辈,若用勃兰兑斯的话来讲,乃是“轨道粉碎者”。实在他们不但是粉碎,并且是打扫,是大喊大进,将碍脚的旧轨道非论整条或碎片,一扫而空,并非想挖一块废铁古砖挟回家去,预备卖给旧货店。中国很少这一类人,即便有之,也会被大众的唾沫掩死。孔丘先生确是巨大,生在巫鬼权势如此畅旺的期间,偏不肯顺俗谈鬼神;但可惜太聪明了,“祭如在祭神如神在”⑥,只用他修春秋的按例手腕以两个“如”字略寓“调皮刻薄”之意,令人一时莫明其妙,看不出他肚皮里的反对来。他肯对子路矢语,却不肯对鬼神宣战,因为一宣战就反面平,易犯骂人――固然不过骂鬼――之罪,即不免有《衡论》⑦(见一月份《晨报副镌》)作家TY先生似的好人,会替鬼神来挖苦他道:为名乎?骂人不能得名。为利乎?骂人不能得利。想勾引女人乎?又不能将蚩尤的脸子印在文章上。何乐而为之也欤?
我们中国的很多人,――我在此特别整重声明:并不包含四千万同胞全数!――大略得了一种“十景病”,起码是“八景病”,沉重起来的时候大抵在清朝。凡看一部县志,这一县常常有十景或八景,如“远村明月”、“萧寺清钟”、“古池好水”之类。并且,“十”字形的病菌,仿佛已经侵入血管,流布满身,其权势早不在“!”形赞叹亡国病菌③之下了。点心有十样锦,菜有十碗,音乐有十番④,阎罗有十殿,药有十全大补,猜拳有全福手福手全,连人的劣迹或罪行,宣布起来也大略是十条,仿佛犯了九条的时候总不肯罢手。现在西湖十景可缺了呵!“凡为天下国度有九经”⑤,九经固古已有之,而九景却颇不习见,以是恰是对于十景病的一个规戒,起码也能够使患者感到一种不平常,晓得本身的敬爱的老病,忽而跑掉了非常之一了。
这一种主子式的粉碎,成果也只能留下一片瓦砾,与扶植无关。
③亡国病菌:当时的一种奇特论调。一九二四年四月《心机》杂志第三卷第二号载有张耀翔的《新墨客的情感》一文,把当时出版的一些新诗集里的赞叹号(!)加以统计,说这类标记“缩藐视像很多细菌,放大看像几排弹丸”,以为这是悲观、悲观、厌世等情感的表示,因此说多用赞叹号的口语诗都是“亡国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