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奉县一事早已传入朝中，陛下在县衙里那一番话早已在天下传开，那帝王之言与这些年来的怪诞无道大相径庭。天下文人、贩子百姓之言许不成信，但朝中媾和使官之言不成不信。
前天有妞儿说好久没看到案子了，表示驰名侦察的处所就有死人，这不是真谛，只是死神情场。
百官谢恩平身，恭立垂首在席后。
但那又如何？
呼延昊身后跟着个三岁孩童，藏青袍金马靴，两条发辫间编着彩络宝珠，小脸儿半低，进了殿也不看人，宫灯照着，神采有些白。
那人的大兴话说得并不好，带着颇浓的胡腔，百官循名誉去，见说话者乃勒丹使节。勒丹有使节三人，为首的是勒丹第一王臣乌图，其他两人一为神官，一为懦夫，说话者是勒丹懦夫多杰。
丝乐起，彩衣宫女纤步入殿，宫人捧膳纷入，暮青抬眼，见灯火荧煌，明珠照殿，芳樽兰麝，清歌雅韵。一人在御座之上，深绯里衣，浅黄龙袍，临高望来，人如画，明艳容冶，贵不成言。
唯独步惜欢摇了摇金樽，含笑浅尝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朕即位四年时十月十五，当时还是勒丹大王子的勒丹王曾率军袭扰西北边关，兵败逃入大漠，杀马饮血才逃回了部族，听闻在大漠时勒丹王就曾渴饮过马尿。朕虽不识此中滋味，也知勒丹部族世代居于乌尔库勒草原以北，夏季酷寒，常以烈酒驱寒。何如我大兴建国六百余年，至朕这一朝已是国泰民安，盛京夏季酷寒，朕居于暖殿，倒未曾试过以烈酒驱寒，倒是经常品酒。春酒清甜，夏酒沁凉，秋酒苦涩，冬酒醇和，宫中御酿皆乃人间极品，朕心静时才品，心不静时也是不碰的。”
巫瑾低头含笑，乌发松垂，半遮了微亮的眸光。
“大兴天子敢欺侮我王！”此人体型似金刚，吼起来声音也高，瓮声瓮气，震得人耳疼，“大兴的酒就是难喝，软趴趴的，就像大兴的儿郎，没骨头！”
步惜欢闻言挑眉，尚未开口，多杰便端起酒盏灌了一口，酒刚入口，他便噗地一口喷了出来，一脸嫌恶之色，瓮声瓮气道：“这也叫酒？马尿！”
呼延昊闻谈笑容未淡，只冷了很多，添了残暴杀意。
步惜欢微微低头，掩了眸底浓沉笑意，抬眼望向百官时笑意已规复惯常的涣散之态，慢悠悠举起面前金樽来，道：“彻夜诸位胡使在，朕宴百官，媾和之事且待年后。彻夜除岁，朕便与诸位饮上三杯，愿国泰民安。”
陛下此时才闪现明君之能，不过是死前一搏罢了，说到底毕竟是徒劳一场。
那一口酒喷出老远，溅湿了殿中献舞的宫女的彩裙，那宫女目露错愕，舞步微乱，却不敢停，只忍着持续跳。
这时却见几名五胡使节呼啦起家，又闻几声喧闹的胡话，接着便闻声宫女的惊呼声。劈面朝官尚未弄清产生了何事，丝乐便停了，宫女四散，只见多木仰倒在殿，桌上吐了一滩秽物，掐着脖子呼哧呼哧大口喘气，没喘上几口，便瞪着眼没了声儿。
尚未考虑明白，殿外宫人报唱之声俄然入耳，“五胡使节到——”
多木是没听懂，但勒丹第一王臣乌图听得懂，他皱眉给多木翻译了几句，多木顿时大怒，额际挤出青筋。
话音落，满朝文武里那些伸展开的眉头顿时皱得死紧，那些拉长的脸从脑门青到下巴。
满殿哗然，百官瞠目。
这孩童便是狄部大王子之子，呼延昊夺权搏斗那夜幸存下来的小天孙呼延查烈了。
你讽宫中御酒乃马尿，那是你们部族的王喝的；你喜好喝烈酒，那是因为胡蛮之地苦寒，你们要御寒；我朝国泰民安，日子好，有暖阁，已不需以酒驱寒，我们只品酒，并且只要心静时才品，此非蛮人能懂的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