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娥笑着领宫女们退去了一旁，小安子抱着拂尘守在殿外，眼睛端量着天光，却不提示时候。
“好香。”这时，步惜欢的声音传来。
寺人宫女们闻声仓猝见驾，暮青一回身，见步惜欢眉宇间无风也无雨，便知诸事已决，因而淡淡地笑道：“日色未落，来得恰好，把对子和窗花贴了。”
所谓病去如抽丝，这两个月在海上，他们朝夕相对，她经心为他保养身子，他也想方设法地安抚她这段光阴饱受煎熬的心。他实在被那日那句“我走”惊着了，总怕她担着事不说，日日察着她的神采，恐怕一回身，她便会不见了似的。这段相互治愈的日子仿佛是彼苍给他们的赔偿，现在，他们的一喜一怒都牵动着相互，无需言语都能察知对方的情意。
“刚下船，又要乘车，能骑马吗？”皇后嗓音清冽，携霜捎雪，侵人肌骨。
少顷，殿内传出一道慵懒含笑的声音，“平身吧，本日，朕与皇后同诸位爱卿及家眷共度佳节，朕心甚欢，盼众卿同乐。”
老铁匠也不怕获咎人，平常外村夫进了铺子，大多觉得他只是个铁匠，这二人一进铺子就直呼他为掌柜，明显来之前就探听过了，那就应当晓得这家铺子官匪通吃，识相的就别惹事。
步惜欢瞧见银票，笑声愈发尽情。
杨氏在盛京都督府时就奉侍暮青的饮食起居，一起相伴，已有六七年了，不说亲如母女，也是亲如家眷。杨氏的性子，暮青是晓得的，她要来，哪是彩娥等人劝得住的？人没事就好，这些人在神殿陪她度过了三年孤单的日子，本日虽未能齐聚，得知人都安好，她便放心了。
“当然。”
“哦……”老铁匠点了点头，岭南那边儿因与大图开互市路，近年来冒出很多富商大贾，怪不得这女子面熟，“既然贵商号事忙，那为了一茬子买卖操心账目岂不费事？鄙人愿买下女人手中的图样，女人觉得如何？”
“岭南。”
王瑞耳畔俄然便缭绕起天子当年之言——朕就不信，跟在一群忠义之士身边，会磨不去纨绔之气，练不出儿郎血性来！说不定他日返来，他真能给你光宗耀祖。
庙市上店铺大开，书画珍玩、胭脂头面、果子酒茶、泥孩窗花、春联画灯、嘌唱算卦、平话搏戏，无一不有，旗面林立。呼喊声不断于耳，几个孩童唱着送灶的儿歌挤过熙攘的人群，结伴奔着一家卖糖的铺子跑去，铺子里，刚熬好的灶糖冒着热气，披发着诱人的糖香。
孩童们拍动手，想挤到撑架跟前儿去，却被爹娘们拽住——糖铺门前立着一对神仙男女。
“嗯。”笑意重回暮青睐底，她瞥了眼王瑞等人，瞅了步惜欢一眼——使节团众臣见驾，他也不宣起，筹算晾人多久？石沟子镇一事，是大哥与她的决定，不怪王瑞等人不劝戒。
宫人们将帝后烤好的菜品一一端入亭中，揽月亭八面飞檐，檐角各挂着一串儿宫灯，繁光缀天，犹似星落。一把玉壶，两盏酒杯，满桌烤品不及御菜色鲜，倒是人间真味。
华车内，步惜欢展开急奏掠了一眼，眸光微凝，转手便递给了暮青，“大图的。”
礼乐声起，宫人们捧着珍羞而来，宴一摆齐，歌舞名伎便翩翩而至，一时候，云高乐和，君臣同乐，酒过三巡，老诰命们悄声话着家常，命妇们陪在夫君身边，时不时地瞥向殿内，舞姬们的云裙水袖讳饰了殿内的风景，模糊可见帝后为相互布着菜，圣上举箸落勺间文雅矜贵，他只在皇后身边笑着，皇后那一身清霜就跟融了似的。
回春宫依山而建，青壁白泉，锦帐飘香。殿门掩着，帝后的话音传出，模糊约约，时断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