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平生见过的河道太多太多了。它们有的狭长,有的宽广;有的曲折,有的平直;有的水流短促,有的则风平浪静。它们的名字,根基是我们定名的,比如得尔布尔河,敖鲁高古河,比斯吹雅河,贝尔茨河以及伊敏河、塔里亚河等。而这些河道,多数是额尔古纳河的支流,或者是支流中的支流。

除了死去的姐姐,我另有一个姐姐,叫列娜。那年春季,列娜病了。她躺在希楞柱的狍皮褥子上,发着高烧,不吃不喝,昏睡着,说着胡话。父亲在希楞柱的东南角搭了一个四柱棚,宰杀了一只红色的驯鹿,请尼都萨满来给列娜跳神。额格都阿玛是个男人,可因为他是萨满,平素的穿戴就得跟女人一样。他跳神的时候,胸脯也被垫高了。他很胖,披挂上沉重的神衣神帽后,我想他必然不会回身了。但是他

达玛拉,你过来!父亲常常如许呼唤她,就像呼唤我们一样。母亲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父亲常常只是笑着扯一下她的衣衿,然后在她的屁股上拍一下,说,没事了,你走吧!母亲努一下嘴,不说甚么,接着忙她的活去了。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现在夏季的雨越来越稀少,夏季的雪也逐年淡薄了。它们就像我身下的已被磨得脱了毛的狍皮褥子,那些稠密的绒毛都随风而逝了,留下的是光阴的累累瘢痕。坐在如许的褥子上,我就像守着一片碱场的猎手,可我等来的不是那些竖着斑斓犄角的鹿,而是裹挟着沙尘的暴风。

尼都萨满和我父亲一点也不像亲兄弟。他们很少在一起说话,打猎时也从不结伴而行。父亲非常清癯,尼都萨满却很胖。父亲是个打猎妙手,尼都萨满行猎时却常常是白手而回。父敬爱说话,而尼都萨满哪怕是调集乌力楞的人商讨事情,说出的话也不过是只言片语的。传闻只要我出世的那天,他因为前一夜梦见了一只红色的小鹿来到我们的营地,对我的出世就表示出非常的欣喜,喝了很多酒,还跳了舞,跳到篝火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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