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拎了食盒子,一看就是灶上粗做了来的,跟匠人一个锅里的吃食,幸亏有一碗炒酱,她舀了两碗摆出来,满满盛上一勺子酱,秋娘还待要推:“我另有呢,就在厨房做事,那里饿得着我。”
村里刘家的闺女,本来就是当丫头的,家里盖了屋子买了地,都成了富户了,这才把女儿赎出来,现在石桂卖进了宋家,比本来刘家丫头当差的人家更好,村庄里一个个的泛酸,看着陈娘子送东西返来,就说石头缝开出一枝金桂花来,石家可不眼看着要发财了。
“娘如何光看着不吃。”石桂晓得秋娘拘束,拿了一个喂到她嘴里:“娘吃罢,这些个我也还情的。”
石桂一听内心就叹,去岁蚕僵,这一地都没出多少丝,今岁如果出了蚕,定能卖个高价,可这两个诚恳惯了,蚕僵一回就怕了,那攒钱买织机花楼的事儿也就成不了了。
秋娘一见她皱眉毛就晓得她内心想的甚,悄悄碰碰她:“娘采茶还攒了些钱的,等我们下返来你乞假一天,城里走一遭,带你去吃水磨团子。”掐了她面庞一下:“小馋虫,给你吃肉馅的。”
拆开包裹才见着里头塞着一把钱跟一只银镯子,就是春燕给的那只,秋娘还是给塞了返来,石桂捧了衣裳,眼圈一热又要掉泪,从速忍了归去,坐到床沿上,捏着那只银镯子看了很久,伸手套到腕子上去。
秋娘那里受得住这个,石头闷头干活,她在家浆洗做活,闻声别个路过都要嚼了两声,气的一贯好性的摔了门骂:“村里哪家没罹难,一样是卖女儿,我家丫头总有返来的一日!”
石桂卖身的那四两多银子,派上大用处,一家子缓过劲来,石头的腰伤将养着,喜子的咳症也好了,秋娘到外头去采茶,家里今岁没养蚕,只种了稻子,还回本来那家去织绸,光拿人为。
说着一撸袖子,掐起一把肉:“看我多健壮,这儿主家可好呢,老宅里来的姐姐说了,太太是一顶一的好大善人,外头买来的,只要爹妈张口,就肯放了出去的。”
秋娘见着女儿吃得好穿得好,倒不言语了,石桂忙前忙后,又是劝吃又是劝喝,等见着秋娘干坐着不开口,这才停下来,挨了她:“如何不把喜子也带来。”
石桂不是没想过,早几年歉收那会儿,卖掉地步房屋,一家子搬到镇子里住,做些小本买卖也能成,秋娘做得一手好糕团,水磨团子一碗也得七八文,光是种地一年到头的看天看时,累上整年,也过不了一个好年。
可这番口舌不能说给石桂听,只奉告她村庄里好了很多,可没个两年也缓不过起来,又叹一声:“等着再攒些年的钱,就把你赎出来,还回家来,里头过得再好,你也得看眼色用饭。”
这番进城来,就是说要给她扯布的,于婆子瞥见有了布钱,又要打两银簪子,说要给她压棺材,口里半点儿没有忌讳,说她半截埋黄土的人了,另有甚个不好说的。
“等他大些,再带了来看你。”秋娘摸摸她,包裹里抖开一条细棉布的染花裙子,给石桂比一比,恰是这时候穿的,这是家里才有了余钱,就想着给她裁衣裳了。
娘两个说话,石头却坐在一边一言不出,石桂拉拉秋娘的手,秋娘抚了她的头:“你爹感觉对不住你。”
石桂还待再说,外头葡萄唤她一声,说是留了饭给她,给她端过来了,还没进门就瞥见秋娘搂住了石桂,石桂靠在秋娘身上,秋娘把她当作小娃娃似的摇摆。
这不比采茶挣很多,却不必每天留在于婆子眼皮子底下,真折腾起人来,秋娘哪是于婆子的敌手,连喜子她也不看顾,石桂晓得弟弟在白大娘家里带着,倒松出一口气来,白大娘儿后代儿人都极好,在他们家里,也比跟着于婆子每天听晕话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