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往寺里头烧经,中元是大节,除了官方搭棚演目连求母、城隍出巡以外,还扎了七八十尺的法船,放到河边,点上火推出去,一起把那些坐船的孤鬼送到地藏王菩萨那儿去。
年年这时节老太太心境都不好,宋荫堂打小时候起就晓得,若这时候他能多念两卷经,老太太跟叶氏两个嘴上虽都不说,内心倒是欢畅的。
纪舜英离京的时候,贤人特地遣人送了一碗冰羹去,让他解解暑气,太子亲身去送,这碗汤却没过太子的手,以是叫内监送去的,宋家门前又连着很多日子不清净。
石菊淡竹两个睡得熟,狸奴轻悄悄跳上石桂的床,一爪子把石桂给拍醒了。这只猫儿怯懦的很,一有动静它倒先醒了。
石菊笑一声:“我们屋里不是也有一个,你倒忘了?”屋里这个说的就是石桂了,叶文心给她留下的纸早就已经写完了,正面用一回背面再用一回,满满铛铛全抄了书,锦荔在窗下过,看着她铺了一床都是纸,还嘟囔一声墨臭味重。
宋老太爷更加不该叶益清的复书,便看着叶氏的情面,也不能把一家子都搭出来,这会儿还是动海运,等动起盐运来时,叶家如何也是保不住的。
池边嬉笑不住,两个院里倒是静悄悄的没动静,老太太那儿早点起酥油灯来,静中观也做起了法事,叶氏更是一夜未合眼,连余容泽芝也叠了很多灯送来,趁着中元节一道放出去。
半夜里一声雷声隆隆,夏天虽多雨,今岁的雨也下的太多了些,一场急雨浇下来,风吹落了撑窗子的杆子,一声轻响落在地上,静夜里听着倒比远在天这的雷声还更刺耳。
石桂这才晓得石菊也醒着,坐起来拿柳枝儿沾了青盐刷牙,含口水吐出来,拆了头发梳起双环来:“也就是你呢,打雷都不醒。”
外头热浪滚滚而来,隔着帘子都觉着热,他恰好往亭里头读书,也不晓得找个荫凉的地儿,淡竹摇点头:“这个堂少爷,也不知是脑筋太好了,还是脑筋底子就不好使呢。”
“夜里下那样大的雨,又是刮风又是闪电的,偏你睡得猪猡似的,倒美意义问窗如何关了。”石桂撑坐起来,揉揉眼儿,淡竹已经开了窗,张头往窗户外头一看,那里另有半丝水气,树枝叶子上头俱都是干的,冲着石桂啧一声:“哪儿下过雨,你看看外头多热,这还是大朝晨呢。”
石桂不睬会她,可此时纸贵,她写是这很多,已经满的无处可写了,要再想练字,只得往外头买去,可哪家子的丫头还买纸。
转眼将要进八月,院里头池子里的红莲花开得连成一片,蝉声都黯了,人也是恹恹的,白日里院里头少见人,八月十五是石桂的生日,因着日子好记,倒有很多人晓得,郑婆子早早就来了鸳鸯馆,说要接了石桂回家,给她下一碗长命面。
春燕许了她半日假,石桂清算了些东西,正要回郑家小院,淡竹仓猝忙出去,一把拉扯了她:“你故乡来人了!”
七月里是宋家的斋月,恰好又赶上纪大人外任,叶氏人不能去,只送了礼去,纪大人虽是外放,倒是升任了,广东布政使右参议,派到南边最富庶的处所去了。
因着抄经,手便下得慢,一个字错了,整张纸都不能要了,这些日子除了拆纸灯也没旁的事好做,中元节宋家要放的河灯且不止三百盏,丫头们得了闲手上都不断,管事婆子还得点哪个折很多些,交上去另有个赏钱好领。
连着三四天没写了,墨条另有一半,石桂手痒得很,闻声石菊这么说,主张打到那莲花灯上去了:“还是你聪明,我如何先时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