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爬起来也去看看酬神的戏,旁人都出去了,一个屋的就只要绿萼还在,她坐在床上做针线,这两日一向赶工,绿布底儿,上面拿黄线一层层的叠着绣花叶。
“这个丫头,倒是好的,有知己的人少,不忘家的就更少了。”繁杏说这一句,清楚意有所指,春燕正巧闻声,打趣一句,余下几个从速拿话茬开去,石桂也不知她说的是谁,繁杏利落敏捷,同她相处还更安闲些。
穿戴道袍拿着拂尘,发须皆白,年纪虽大了,走路却快,脚下生风袍带飞扬,立在坛上念佛看着确是神仙模样,怪道能当宋家的老供奉。
石桂自个儿有些来源,本来不信的,现在也信了一二分,小丫头们把那雨停日出说得神乎其神,她却不当回事,宋老真人在山上住了怕有七八十年,每天跟山打交道的,会看天气也不是奇事,说他高寿倒是真。
院子里闹哄哄这很多人,哪个都有一本帐,石桂也顾不上别个的事,看着钱匣子就感觉有盼头,她的身价才五两,等存够这五两银子,趁着老太太打醮积福,她又是属狗的,正捏着这桩事,如果家里来哭求,保不齐就能出去,只当是在宋家打个长工。
点上灯,羽士们就绕着神坛念北斗经,上达天下闻地,消灾解厄,获福添寿,跟着就是放赦,不独此处放赦,老宅的家里也掐着吉时,宋老真人长跪,一干徒子徒孙也都膜拜下来。
坛上唱着上灯经,一盏盏灯点着了,把供品摆出来,九节莲藕桂花东酒,玛瑙葡萄西山盖柿,另有新下的栗子跟刻成莲瓣的西瓜。
宋望海跟宋敬堂两个到底也没来,甘氏说破了嘴皮子,宋老太太对着她也没一付好神采,连带着连宋之湄也一齐看了神采,母女两个谨慎翼翼服侍着宋老太太,宋之湄把在家的作派全改过了,也没能得着宋老太太一个好脸儿。
石桂邀了她一道,她却抿了唇儿摇点头:“我不去了,闹得很。”她想歇着,石桂也不强拉她玩乐,自个儿理了衣裳出门,见前面人挨人,退到最末,叫人一把掐了。
石桂笑一笑:“糖饼子分你吃,今儿是我生辰。”是白大娘捡到她的日子,就算是她的生辰了。
上头唱戏酬神,那些供在神仙跟前的点心,都分发下去,观里的羽士得着些,余下的送到山底下宋家属中去。
小羽士蹲着身问她:“你怎的了?”
转头倒是阿谁小羽士,石桂冲他笑一笑,看他又换回那一身大衣裳,一付肮脏样,问他:“你又挨打啦?”
摆了灯上了十供,又得点灯,几个丫头仓促归去睡了个觉,没半天又起来了,吃上头倒没苛待她们,可累了半日,也就喝一碗姜汤发发汗,热手热脚的钻进被窝里,没一会儿就睡眯了畴昔。
宋老太太看那灯花噼啪一声爆开,直蹿得一尺来高,双手合什才要念佛,又改了口,念一声无量寿,一掌控了叶氏的手:“我们思远能投生一个好人家了。”
宋老太太只作不闻,叶氏也答得有限,反是宋荫堂,因是长辈,欠都雅着长辈难堪,一句句的分化了明白,一时说《函谷关》一时说《圯桥授书》,一时又说《苏武遇仙》,可他说得越是多,老太太对着孙子虽不住点头,可内心却更加讨厌了甘氏。
主子有坐,丫头们却得陪站,桂花几个还好些,今儿的灯一盏没熄,就在廊下候着,里头人瞧不见,她们还能挨在门上靠一靠,略眯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