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不短的时候里,他仿佛做了一场长梦。梦中,他闻声了她的哭声,听她一遍一各处唤他,更听她道自个不惧。却她真的不惧么?他知她清楚是惧的。他更知,先太子的左卫军早已从她令下,即便事发时左卫非在身侧,但料她燃起烟哨,自会前来相救。更况她一介小姑,并无存亡仇敌。即便公子沐笙与公子詹两党争锋,她也算是争锋处的例外。
这么思衬着,周如水又忍不得哭了起来,她无助地望着钟氏远去的背影,身子一前倾,腾地就倒在了篱笆上。
周如水见屋内有人走来,忙是抖擞精力,缓缓抬起了头来。
垂眸看着她,王玉溪的眸光沉了又沉,俄然,就感喟出了声来。
他话音一落,钟氏倒是叹了口气,晓得再拦不住,便冷着脸,堪堪朝周如水伸出了手来。
见他如此有条有理,周如水自是点头不迭,却也不忘小声叮咛,“你轻些,他怕疼。”她这话音弱弱的,颤声带泣,一只手更紧紧地握着王玉溪热得骇人的手掌,从里至外都写满了担忧与不忍。
见她这恐忧的模样,钟辔抿唇点了点头,盯着她较着倾斜的站姿,鲜血淋漓的裙摆,不忍再看地撇过脸,半晌才道:“救他要紧,你的伤,但先忍着!”
她心下一滞,始有了些畏缩之意,却听那男人堪堪说道:“阿姐既是不肯肇事,却如何容得这二人非命门前?当初如果有人互助,姐夫与穗儿便不会枉死。却现在因果斗转,阿姐你却要做那害命的虎伥么?”说着,他又是一顿,先道:“阿姐宽解,她一身繁华,毫不会是祭河的贡女。”遂又朝周如水看来,皱着眉头,沉声说道:“你也莫愣着,再不医治,你家郎主的性命可就堪忧了!”
钟氏这一甩手,周如水可急得不可!她走了这么久,这么长的一段路,腿脚早便支撑不住了,左腿更是疼得几近炸了开来,便是再逞强,怕也是走不了多远了。更何况,王玉溪身上的箭伤至今都未妥当措置,他又正发着高烧,若再迟误下去,会有甚么结果,实是想都不敢想!
这一撞也实在不轻,周如水的手心直截就被篱笆划出了一道大口儿,鲜血瞬息便就刺拉拉地流了下来。却她压根不及喊疼,反是愈发复苏地咬了咬唇,心下一横,哑着嗓子,便不断念肠朝钟氏喊道:“婶子,求您醒醒好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您面相慈悲,定也非是狠心之人!我摔下山时伤了腿,辛苦硬撑至此,已是再走不动了!郎主为我生受了一箭,现在伤势堪忧,亦有性命之危!我曾听闻,人之活着,不畏鬼神,畏因果。本日你我有缘,亦算因果循环。妄求夫人种下善因,莫叫我佳耦二人,非命在这门前!”
彼时,正恰千禧翁期颐之寿。徒弟夜观天象,以他八字推算,道是千禧翁百岁宴当日,正中午分,阳极至阴之时,自宴外桃苑李树之下颠末的小姑,便是他万难寻觅的朝气良缘。
徒弟每见他如此,便叹慧极必伤,无情自毁。背面,徒弟更是发誓,道要破了他寡亲缘情缘,累世孤傲的命格,叫他有情所系,莫就等闲失了买卖。
王玉溪醒时,窗外乌黑一片,他借着微薄的月光悄悄打量着四周,斯须,终究伸手重按了按眉心,缓缓看向了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