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低笑了起来,笑中带泪,小脸惨白,泪水溅了几滴在衣袖上,花了邃密的纹路。她低下头,擦了擦,一面擦拭,一面对谢釉莲道:“而你父晓得了此事,知是吾母晓得太子并非亲生后,定然吞不下这口恶气。昔日有多心疼,今后便会有多恨,为了这至高之位不落旁手,定然会杀了太子。遂太子的存亡便成君上与王后的博弈,而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彼时的你,彼时被拴在太子这条船上的谢家,便是那城池内的鱼。也是以,为了避祸,你宁受万人鄙弃,也要委身于君父?”
“你真不幸。”周如水抬起眼,朝她说道,只这话中,未有怜悯,唯有安静。说着,她悄无声气地捏紧了手中的紫檀弹弓,扭头看向紧闭的殿门,望住落在窗上的排排手握长刀的人影,她的声音很轻,却非常笃定,她道:“你在拖住我。”说着,那弹弓再一次出其不料地抵上谢釉莲的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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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如水摔趴在地, 渐渐抬起眼来, 只觉谢釉莲所言好笑至极。她喉头一滚, 咽中闷着股血腥气,呛得耳鼻间嗡嗡作响,昔日里灿烂的明眸中涌动着黯色,神采干枯得可骇,冷冷辩驳道:“满口胡言!母后最是偏疼便是大兄!大兄不幸亡故,她连宫中的中馈都不顾了,只一心避去庵堂,为大兄,为这天下祈福。如此, 你怎敢歪曲母后与二兄杀了大兄!谢釉莲, 你这般胡言乱语是要做甚?宫中死了一个王后还不敷么?你已坐上了这王后之位还不敷么?现在,千里以外, 边疆将士正在浴血奋战, 而你在做甚?你还想害谁?”
谢釉莲这番话实是半分缝隙也无,最叫周如水心惊的是,因着她的话,她俄然就想明白了很多很多她本来总也想不明白,总也转不过弯,一向梗在心头的事儿。她记起那一日,母后忽的就抱住她泪流,忽的就诏了在外游历的阿兄返来,道他才是大兄的嫡亲,该当大兄的左膀右臂才是,怎可真当闲散公子。太多太多的影象涌上心头,仿佛就是有那么一个岔道口在他们统统人的人活路上,一旦开启,只剩物是人非,唯有分道扬镳。
谢釉莲话音缓缓,安静至极,却这安静当中所牵引出的人与事都是叵测的叫人肝胆具寒,便是周如水早知面前的繁华高位皆由血泪所成,可真碰触到了这血淋漓的本相,她却有些恍忽,发从心底涌上一股透心凉的痛彻心扉。时隔多年,大兄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早已恍惚,但她总觉着,自个记得他那开朗的笑声。记得他系着玉带,从疆场班师,风尘仆仆朝她走来的模样。更记得他的手掌广大温热,掌心有些因昔日练武所留下的薄茧。还记得他握住她的手的时候,那感受有些粗砺,却叫她非常心安。愈乃至,暮年,常常大兄出征,母后都是提心吊胆,夜夜睡不好,一双眼炯炯有神到天明。到了大兄得胜返来,她便常常带笑,对谁都要暖和很多。她与阿兄都知母后偏疼,偏着偏着,这么多年畴昔,都成了理所当然。
谢釉莲的话,句句失实,全非是捕风捉影。当年,谢浔俄然间对她与太子的婚约改了态度,便是因谢浔偶然中晓得了太子并非娄后亲生的究竟。他更知,以娄后心性,定然容不下太子。如此,他们娄家因着这姻亲,怕是不但不会成福,反会遭累。遂才有了这今后的各种,有了她的本日。
要一幼孩短命,实在易如反掌,便是夏季嬉闹时将小人推动池中,就能轻等闲易告终一条性命。当年公子詹落水,摆布本有宫婢,却就无人相援,莫不是年幼的她扑进水中,七兄的性命怕也难说本日可否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