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觉睡得颇长,醒时已听着了瀞翠一叠的抱怨,却她了然一晒,并未多言甚么。只一双杏眼环顾着四周,直是止了额上的眩晕,才抬眼瞅了瞅正扶着她起家的夙英,又看向已将参盒敷衍地丢在脚边的瀞翠,下颌微抬,弯长的睫毛微微颤栗,迷惑地问道:“睡梦中似曾听着翰札翻动之声,但是兄长来过了?”
言讫,瀞翠才有了行动,便听外头俄然传来了几声翠鸟的轻鸣。夙英眉头一轩,忙是起家去看,一绕过屏风,就见有二婢领着个外人从廊庑走了迩来。
瀞翠撇了撇嘴,瞅了眼微微敞着道小缝透气的窗儿,待上前试了试周如水额上的温度,将软枕在她腰下垫好,才软了语气地回道:“您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外头天又大寒,二殿下天然放不下您,昨儿个夜里便伴着牍书守了您一宿。还亲身催促着,将这里里外外都铺满了厚绒地衣。只怕您醒来一个率性,便又光着脚丫在地上胡走。”
彼时,周如水已披着大红大氅,捧动手炉入了茶席。雨雪初歇,四周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向来明艳的琉璃瓦都似裹上了一层白霜糖,叫人看着表情愉悦。
娄解欢方才走近,见着的便是这般的景象。她愣了愣,望着树荫下乌发雪肤,靡颜腻理,额上缚着条樱红抹额,一张小脸只要巴掌大的,神情娇弱的小姑子。脚步一顿,俄然,就觉着那抹额说不得的碍眼。
想起这事头,再见娄解欢进退有度的模样,周如水掀眸,也起了兴趣。干脆就朝瀞翠眨了眨眼,待瀞翠搀着她自榻上起来,将装缀着珍珠宝石的樱红抹额替她戴好,便就轻巧地朝外头说道:“原是七表姐来啦?若不怕过了病气,便与兕子一块饮口茶罢!”
她这一问正中了要节,两婢对视一眼,纷是点头。
“楚人?”这个答案叫周如水也是大开了眼界,她接过夙英端来的酽茶漱了漱口,吐进白釉牡丹碗里。杏眼微眯,只一瞬就想明白了里头的暗道,遂弯了弯唇,悄悄笑道:“确是狠招了!楚人信鬼而好祠,向来都神神叨叨的,还真是不好对于!”
昔日里,便是娄后还在宫中之时,凡是周如水告了病,这华浓宫的门槛都怕会被踏破。却现在,这一对兄妹被架空得短长,又正巧前头公子沐笙触了周王的霉头,周如水也被传破了相。一时之间,倒全没谁前来攀登套近乎的了,都怕会无端触了霉头。便是那亲缘极近的长公主岱,也不过是派了女婢送来一盒子老参,连门都未曾进,明显是决计的怠慢冷淡。
只是这回,周王叫来的考教徒弟仿佛就是用心要难堪她似的。纵她如何机灵, 如何抵赖, 总能被抽出错处来, 被遣归去重新再学, 细心再读。这般,饶是周如水也有些叫苦不迭。总觉着谢釉莲是没法往死里整她,便往死里困着她了。
此次第,也好似福神未至, 饶是周如水使尽浑身解数, 终是在明堂中困了半月之久。彼时, 公子沐笙也故意示微,便一贯的装病养伤。如此,倒叫周如水满心的如崩如坠, 正磋磨着左不过也装病好了!却哪晓得,她自梦中着了凉,第二日倒不及装病, 反是真的建议了高烧。这般,倒是再不能抱着卷轴被困着死读书了。
这般,再待瀞翠伸手往周如水额头一碰,直是被烫得身子都一紧,方知这小祖宗全不是如起初预谋的普通装病,而是真的病了!遂又慌里镇静地去弄湿帕子,一边照顾着病得全蔫了的周如水,一边孔殷火燎地叮咛外头的宫婢去将正在前殿撒雄黄洒辟秽除恶的夙英请回。只道女君烧得短长,熬药要紧,就莫去费心机那些个四五八六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