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早已竖起一根两丈多高的旗杆,旗杆用白漆刷得发亮,杆顶端挂着一面杏黄旗,旗上用黑丝线绣着斗大一个"曾"字。江风吹动着旗号哗哗作响,吸引石鼓嘴上高低下成千上万看热烈的百姓。旗杆中间摆着一张风雅桌,桌上尽是扑灭了的蜡烛、线香。桌边有一只空木盘。离方桌十余丈处,临时搭起了一个帐篷,衡州知府陆传应带领衡阳、清泉两县县令和各衙门官员,在这里为曾国藩等置酒饯行。
曾国藩在世人簇拥下,来到石鼓嘴边。因为尚在丧期中,他仍着往平常穿的黑布旧棉袍,只是因为过分镇静,脸上泛着红光,显得神采抖擞。他双手抱拳,向四方围观人群不断地拱手,算是对他们表示问候、报答。山上山下收回一阵阵颤动,很多人在高喊:"曾大人!曾大人!"曾国藩径直向旗杆边的方桌走去。方桌前早已铺好一块蒲垫。曾国藩跪在蒲垫上,望天拜了三拜。
这时,一个团丁牵了一头水牛过来。这水牛固然骨架庞大,但皮褐肉瘦,行动盘跚,明显是一头已精疲力竭的老牛了。明天,曾国藩临时决定,要在湘江边停止昌大的血祭典礼,叮咛国葆买一头牛来。国葆晓得血祭典礼的首要,在四周农家用高价买来一头油光水亮、高大精干的水牛。当国葆将牛牵到大哥面前时,曾国藩抚摩着牛背,非常对劲,随后叹了一口气,对国葆说:"换一头不能种田的老牛吧!它还在着力之时,杀了可惜。"因而换成了现在的这头羸牛。昨夜,这头牛被净水洗了三遍,又喂了些精饲料。朝晨起来,脖子上又套上一条彩绸。这头老牛并不明白此行是在奔赴杀场,因受过昨夜的经心接待,今晨一变态日奄奄待毙的神态,竟然扬起四蹄,欢畅地走到石鼓嘴下。步队中走出十个穿戴素净、年青力壮的团丁,他们来到老牛身边。八小我蹲下去,二人一组,分红四组,都用手抓住牛的四只脚,前面两人,一人捏住一只角。只闻声牵牛的团丁收回一声口哨,十小我同时一声呼喊,将老牛掀翻在地。牵牛的团丁敏捷从腰中拔出一把短刀来,朝老牛的喉管猛地一刺,鲜血从喉管喷出。一个小团丁从速跑过来,用木盆将血接住。老牛在地上四蹄乱踢,满身痛苦地抽搐着,两只榛色大眸子鼓鼓地望着彼苍,嘴里收回一声声悲惨凄厉的呼啸。它挣扎一番,渐渐地气极力尽,终究安静地躺在沙砾上,再也不转动了。
正在这时,一骑飞马从北边奔来,踏过青草桥,直向石鼓嘴冲去。快到欢迎的人堆边时,顿时的人高喊:"曾大人接旨!"曾国藩此时正走在跳板上,猛听得"接旨"声,从速停下脚步。飞马已来到江边,顿时坐的是巡抚衙门的聂巡捕。聂巡捕跳上马来,对曾国藩说:"请大人接旨。"曾国藩回到岸上,望北跪下。聂巡捕摊开圣旨,大声念叨:"前任礼部右侍郎曾国藩轻信一面之词,为撤职升级业已亡故之前湖北巡抚杨健请入乡贤祠,实属大干律令,部议撤职严办。朕思曾国藩将率领湘勇北上剿贼,改成降二级留用。钦此。"聂巡捕念完后,江岸统统为曾国藩送行的人莫不惊诧万分,一齐望着跪在地上的曾国藩。只见曾国藩神采乌青,两眼冷酷。他机器地说了声"谢旨",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整整衣袍,举头向跳板走去。
国葆过来,双手捧着牛血,走向跪在方桌边的大哥身边。曾国藩站起来,神采非常持重地接过血盆,将它举过甚顶,缓缓地走到旗杆边,跪下,冷静地祷告,然后站起,将牛血淋在旗杆上,看着暗红色的鲜血顺着洁白的旗杆流向土中。最后,他将木盆猛地一摔。跟着木盆落地声、锣鼓声、号角声、鞭炮声一齐响起,直震得地动山摇,水波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