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学曾一副不屑的神情,回道:“毕愣子不过尔尔,赢他又有何难?”
“谢首辅大人,”金学曾从地上爬起来,觅了凳儿坐下,接着说道,“方才说到礼部,一是借童立本之死肇事,锋芒就对着咱户部,他们不管太仓银已经耗竭净尽,只一味地挑衅肇事。其二,由礼部官员代收的泰山香税银无端地克去一半,天下赋税若都是如许一种收法,首辅大人意欲初创的万历新政,岂不是一句废话?其三,本日这位纪有功,开口就要五百两银子,说是礼部有急用,那副傲慢模样,倒像是借主,户部欠着他的。是以卑职实在怄不过,言语上争辩几句,这纪有功竟冲上来封卑职的衣领子,卑职不甘逞强,因而扭打起来。”
“卑职真的很穷,在都城里赁屋居住,行囊里大抵另有三五两银子。”
“叔大,诚如金学曾所言,这个礼部必定是一本烂账,若要峻厉清查,必定能挖出一窝赃官来。”
“何事?”
“是的。昨夜里卑职进了秋魁府,与称霸都城的促织王毕愣子一局定胜负,赢回了这张一万两的银票。”
“纪有功。”
“是啊,”张居正答道,“自吕调阳入阁以后,这个王希烈在礼部闹得乌烟瘴气。不谷克日保举陆立德去礼部执掌,皇上还未批旨下来。”
金学曾盯着王国光,见部堂大人眉内心蹙起疙瘩沉默不语,便从旁答道:
“在这里。”答话的是耳房里的书办。他走出来递上一张纸,说道,“方才纪有功将咨文给了度支司,司郎派员转送过来。”
“首辅大人,部堂大人,杨用成的帖子已经写好,叨教该如何发落?”
“首辅大人高屋建瓴,卑职茅塞顿开。但恕卑职大胆再讲一句,礼部此番咨文请银,还是心胸叵测。”
杨用成唯唯诺诺,已是面色蜡黄如芒刺在背,额上滚下豆大汗珠,张居正鄙夷地盯着他,又道:
“假的?”
“为的是替部堂大人泄愤。”
“卑职九品观政金学曾叩见首辅张大人和部堂王大人。”
“大、大抵明白。”杨用成汗如雨下。
“就去礼部查账一事,不谷本日就去请旨。”
听这一席话,再遐想到储济仓事件,王国光劈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九品观政竟有了几分好感,不知不觉说话的口气和缓了很多:
“啊,你去了促织街?”
“赌来的。”
“为何要打?”
金学曾一早上来到部衙求见王国光,原就为了提出以上建议。这虽是一件小事却也关乎全局,难为金学曾如此故意并依托一己之力策划在先。两位大臣听了很受打动,张居正问王国光:
说到这里,金学曾只觉口干舌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巴的嘴唇。王国光叮咛书办给他端了一杯凉茶,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又接着讲道:
“你弄了一张假银票,设若输了,毕愣子兑不出银子,你岂能活命?”
“难怪纪有功态度倨傲,因为礼部申请用银是关乎朝廷面子,人家占着理。”
金学曾想了想,答道:“卑职传闻过刑部部堂王之诰大人的一件事。”
“他为甚么要钱?”
“有了圣旨,就不怕王希烈拆台了。”
金学曾昨日去秋魁府参赌,本是东厂“刮刀脸”窥伺出他的实在身份后奉告游七,游七再回家奉告张居正的。张居正出于猎奇,趁来户部会揖,便想找来这个金学曾一问。现在此事既已挑明,张居正便想刨根问底探个明白,因而又问:
“这是个搅屎棍,”王国光美意地嘲笑了一句,接着说道,“不过,他倒是合适人选。”
杨用成嗫嗫嚅嚅不敢置一词,这批石敢当本就是从那五千两香税银中开支的,他如何敢说出来呢?幸亏张居正只是点到为止,挥手让他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