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学曾从首辅的话中模糊听出期许,心中不由一热,旋即就从袖筒里扯出一张银票来,走上前双手递给王国光,说道:
“你能赢过他?”
“为朝政建言,何论品秩凹凸。”张居正很赏识这位年青下级官员的忧患认识,故鼓励了一句。接着又说道,“五十两银子,小我还拿得出。但礼部申请用银是五百两,总不能让小我掏腰包吧?何况,大臣们只要营私守法洁身自好,单凭俸禄,也毫不会富到那里去。眼下要紧的,是户部如何挖掘财路征缴夏课入库,而不是会商哪位大臣能够慷慨解囊捐资国用。”
“此事你从那边听来?”
“首辅大人,部堂大人,杨用成的帖子已经写好,叨教该如何发落?”
司务说着就把三张墨迹未干的揭帖递了上来。张居正接过往案几上一搁,叮咛道:
“卑职晓得。但卑职此举,实不得已而为之。”
“他为何要钱?”
“卑职不知。”
“这,卑职会了会朋友。”
“这是个搅屎棍,”王国光美意地嘲笑了一句,接着说道,“不过,他倒是合适人选。”
“多谢首辅与部堂种植。卑职去了礼部,必然锱铢必较,把这趟差事办好。”
“目下财务情势,依卑职来看仍非常严峻。各省夏课尚未解银入京,而九边近六十万将士衣甲换季,江淮几处管理工程,广西四川等地剿匪都得花大把大把的银子。纵是夏课全数足额征收,也是入不敷出。以是,卑职冒昧推断,下月京职官员月俸,恐怕仍得以胡椒苏木折给。鉴于童立本领件的产生,虽有人挑衅肇事,但亦申明折俸实施另有可完美之处。以是,卑职大胆再给两位大人建议,下月折俸,可否令在京各衙门当真查对,对本署官员确有困难者,月俸仍给银钞。卑职弄来这一万两银子,或许于此可派上用处。”
报过了家门,那顶乌纱帽却被他的脑袋越推越远。那副风趣模样,逗得两位大臣忍俊不由,扑哧笑出声来。王国光说道:
张居正拿起两张银票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未看出马脚来,他又递给王国光,王部堂看了也分不出真假。
张居正接过一看,咨文写明因万历天子即位,各国盟国均派使节前来恭贺。今有朝鲜礼官抵京,是以告急申请五百两银子以作欢迎宴请之用。张居正看完后递给王国光,待王国光看完,张居正说:
“何事?”
“你弄了一张假银票,设若输了,毕愣子兑不出银子,你岂能活命?”
“这倒是实话,你会朋友去了,”张居正冷冷一笑,挖苦地说,“给朋友们送了甚么礼品?”
“那是因你伤言伤语挑逗了他。”
“首辅大人高屋建瓴,卑职茅塞顿开。但恕卑职大胆再讲一句,礼部此番咨文请银,还是心胸叵测。”
“为何不平?”
“一万两银子又能处理甚么大题目?”王国光叹道。
“等等,”张居正打断金学曾的话,诘问道,“童立本之死,莫非还别有所因?”
“在这里。”答话的是耳房里的书办。他走出来递上一张纸,说道,“方才纪有功将咨文给了度支司,司郎派员转送过来。”
金学曾昨日去秋魁府参赌,本是东厂“刮刀脸”窥伺出他的实在身份后奉告游七,游七再回家奉告张居正的。张居正出于猎奇,趁来户部会揖,便想找来这个金学曾一问。现在此事既已挑明,张居正便想刨根问底探个明白,因而又问:
金学曾跟着司务穿过两重院子来到王国光的值房,跨过门槛纳头便拜。进门之前,因打斗使了力量周身冒汗,他顺手把头上的乌纱帽朝上推了推,为的是揩拭额头上的汗珠。没想到如此一来却在叩首时出了题目,因下跪伏身太快,那顶没有戴紧的乌纱帽竟冲出去掉在地上。金学曾看着帽子不敢伸手去捡,只得乌眼鸡似的渐渐伸头前去想把那帽子勾起来。他一面伸直脖子做这行动,一面大声唱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