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了闲事,发够了牢骚,不觉又是日头偏西,王国光起家告别走了。这一天的连轴儿转,张居正累得身子骨像要散架,他叮咛书办打盆凉水浇了浇脸颊,正说眯会儿,书办又领了一名内侍出去。
王国光滑头地一笑,正欲调转话题谈谈部务,忽见书办冒莽撞失闯出去,对张居正禀道:“首辅大人,传旨寺人王蓁到。”
“这些事理不消讲了,大师心底都明白,我要问的是人选,这小我选你想了没有?”
张居正一摆手不让讲下去,他重新坐下来,核阅着满脸猜疑的王国光,语真意切地问:
“汝观,章大郎一案三法司会谳,定了个误伤性命的罪名,呈进宫中,皇上让内阁拟旨……”
“有一点点小的进账,须得留下来对付各衙门平常开支。”说到这里,王国光想起心中搁了好久的一件事,憋不住问,“叔大,有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叔大,你就不消兜圈子了,你说,筹办让谁替代史元杨?”
“胡自皋。”
“那就趁老虎打盹儿。”
“皇上准旨了?”
“晓得,汝观,我晓得的乃至比你还多。”张居正又起家踱到米元章的书轴之下,盯着那些铁画银钩入迷。实在他并不是在看字,而是借此稳定情感,半晌他又开口说话,声音如同从古井里出来,“胡自皋是个赃官,并且贪而无才,一方面花天酒地不干闲事,另一方面为保禄位到处追求。呸,实足的小人一个!”
“张老先生,主子这就归去缴旨,皇上还在东暖阁等着哪。”
张居正走进会客室时,王国光正盯着墙吊颈挂的一幅书法立轴入迷。
“臣何德何能,蒙圣上如此眷顾。”
“这件小事也须筹议吗,你胡乱找几条来由便可。”
“没呢,是以太后也很欢畅。”
“你是明白人,何必必然要问个水落石出呢?”张居正长叹一声,感慨说道,“为了国度大计,宫府之间,需求时也得做点买卖。”
“兄台是否已经考虑了人选?”
“难为你如此用心!”
却说明天上午杨博来访之前,张居正先已约了户部尚书王国光筹议事情,见杨博来,他又派人缓慢赶到户部告诉王国光,把约见的时候改鄙人午。
“启禀张老先生,”内侍跪地禀道,“冯老公公派主子前来知会您老,明儿个,李太后要去昭宁寺敬香。”
“很难说,大凡敢肇事之人,背面都有背景。”
自那日在储济仓前被肇事武弁打伤以后,王国光在家疗养了几天。刚到家时,夫人见他头破血流的模样,吓得三魂掉了两魂,忙不迭声问他究竟出了何事?王国光固然一腔肝火煮得熟牛头,但在夫人面前却还要硬撑面子。他让丫环洗了血污,缠了绷带,才嘻嘻笑着对夫人说:“在路上过,碰上个二八才子女疯子,脱得赤条条的一丝不挂,一边舞之蹈之一边唱歌,很多人挤着旁观,合不该咱停下肩舆也想饱个眼福,被那女疯子发明,一支箭样冲过来,要和咱亲嘴,咱不肯,触怒了她。这个疯子,顺手捡了块石头,不偏不倚,砸着了咱额头。”夫人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横眉骂道:“你这老没端庄的,为甚只挨了一石头,挨一刀才好!”到了早晨,王府家四周平增了很多持刀执枪的军士,那是王篆奉张居正之命,特地抽调一哨巡警来庇护王国光的安然。夫人约莫也从另处刺探到丈夫负伤的本相,才又跑到丈夫的床前哭道:“你这当的哪门子的官,蚂蚱啄了斗鸡,皇上莫非不管?”躺在床上养神的王国光,这时候既不嬉笑,也不发怒。任夫人说上天说下地,他直是双目一闭,并无一语。第二天,张居正仓促来看过他一次,看到老友遭此不测,张居正心甚怏怏,除了好言安抚,也没有多说甚么。临分离时,王国光扔出一句话:“叔大,咱王国光的为人你清楚,咱甚么都信,就是不信邪!”过了三天,头上伤口结疤了,王国光又回到户部坐堂值事。凡触及胡椒苏木折俸之事,他的态度较之平常更是倔强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