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了眼睛。
何鹰回身关上门,心中又有些哀怨起来。
提及来,面前风景,与他们在黄柏陂半夜偷入人家、恐吓那家粘地盘仆人的景象,实在没有半分相像。
薛允衡端坐于案前,正用心致志地拿了一把玉算筹,一笔一笔地查对着账簿。
中元帝厥后又另立了一名士族嫡女为后,不过,那位皇后活得还不如吕皇后长,连个子嗣也没留下,封后只半年便驾鹤西去。现在陈国中宫空虚,看中元帝的模样,只怕临时也没有立后的筹算。
他呼了一口气,忽觉鼻孔作痒,张嘴便打了个大喷嚏。
好好的院子,多数又地处西北,植杨种柳甚么不可,却不知他们家这位郎君得了甚么病,偏要种桐树,说是梧桐树下听秋雨,清冷萧瑟若琴筝。
薛二郎一算账,表情就会不好。
何鹰正了正神采,躬身道:“回禀侍郎,郡公说,本日圣上告急召见诸公并大将军议战事,殿上痛斥吕将军无能。大皇子与二皇子讨情,圣上这才消了气,只下了一道怒斥的旨意,又赏了吕氏一盘金。最后圣上道,吕将军若能重夺失地,便无需请罪了。”
他昂首望了望天。大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合法空,廊前的石阶被照得雪亮,像是能反光普通,刺得人睁不开眼。
何鹰冲着本身的脚面儿撇了撇嘴。
真是风趣死了。
何鹰撇着嘴角往廊外看去,一时没留意,张嘴又打了个大喷嚏。
幸亏那地主已经被吓懵了,跪在地上只一个劲儿地求妖怪豪杰饶命,他们见目标已然达到,便意味性地交代了几句场面话草草结束,披着半身盗汗归去复命。
的确,这桐树是挺都雅的,叶子也大,夏天也能遮荫。但是每至春时,那桐絮却掉得短长,直往人鼻孔里钻。想他何鹰练就了一身超绝的武技,却唯独没练成“铁鼻功”,以是一到了春季,来薛允衡的书房便很享福。
何鹰憋不住地想要笑。
真是亏他家郎君说得出口。代价五百金的地,他家郎君只肯出五十金,不敷的那部分硬是靠装神弄鬼恐吓来的,他竟然还美意义说人家没亏。
薛允衡神采淡然地听着,狭长的眼眸落在书案上,似是在打量案上的那架玄漆檀木笔格。
偶然想想,何鹰真替那家地主不幸。
“有了这几声笛子,此事也算风雅,铜臭血腥俱无。那人能听我薛二郎的一曲笛,他但是赚了。”薛允衡洋洋对劲,负手说道。
取出块看不出色彩的巾子来,何鹰一面用力地擤鼻子,一面便哀怨地往书房那边丢了个眼神儿。
何鹰束手而立,面无神采。
吕将军吕时行,官拜徐州中郎将,当年安定“靖王之乱”时,他才只二十余岁,勇猛善战、善用战略,立下了汗马功绩,吕家府兵亦名噪一时。先帝感其忠勇,加授其为左奋武将军,并令当年的二皇子――现在的中元帝,聘了吕时行的幼妹吕时珠为妃。
他拿巾子捂住了鼻子,张着嘴喘了会儿气。
那一晚,他与裘狼夜闯黄柏陂,戴着他家郎君亲手做的鬼脸面具,正拿刀提剑地冲着那地主比划着,迫他次日以最低价让出地来,俄然地,便闻声外头传来了一阵婉转的笛声。
那边玉笛绕长庚,散入东风满都城。
薛二郎平素不动丝竹,他书房里最常见的声音只要几种:一种是他和小厮辩论的声音,一种拨算筹的声音,另有一种就是边辩论边拨算筹的声音,另有么……仿佛没了。
只花了五十金,便买下了人家值五百金的地,还亏?
“罢了。”薛允衡挥了挥袖子,似是挥去了满心的遗憾,转向何鹰问:“父亲那边有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