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播送说前头就要到起点站浦口。彼时长江上没有大桥,火车只能先停在南京北岸的浦口。
一起上,横躺五六具狱警的尸身,满是被匕首堵截咽喉而死……上到典狱长,下到牢头狱卒。从晚清到民国,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案要案了。刺客也恰是抓住张勋复辟,监狱人手不敷,防备空虚的间隙。
叶克难救了他们父子之命,秦北洋却不承情:“你勿再诓我!当今清朝复辟,从戎的都留了辫子,你如何没戴假辫子?”
齐远山问:“北洋,张勋垮台了,我俩要回北京吗?”
“他们不杀我们,却要绑架带走,又是何意?”
“爹爹……”
鸡叫天明,两个少年已出北京,在通州偷了一艘木船,沿运河路过天津。
监狱后门是西交民巷,东南可见大前门。胸口中了一刀的秦海关,捶着儿子的后背说:“放开我,让我留下来。”
出了浦口火车站,第一次见到长江,超乎设想的烟云环绕,截然分歧于干爽的北国。两人坐上渡轮,耳中是马达声声,面前是白雾茫茫。行到长江中流,但见浊浪拍打船舷,不时有水珠飞溅到脸上,让两人尝了尝万里扬子江的滋味。江面上百舸争流,既有白帆木船,也有可上溯四川的千吨江轮,更有挂着英国与日本国旗的兵舰。秦北洋心想北洋啊北洋,不都是盖世的豪杰豪杰吗?为何还让它们在长江上横行?
因而,叶克难带他们逃出监狱,秦北洋背着受伤的父亲,齐远山举灯照明。
“爹,我怎能弃你而去?”
齐远山也跟着跪下,帮他烧纸钱与锡箔,浓烟如同这乱世的烽火,熏得秦北洋泪流满面。他再不粉饰哀思,放开嗓子嚎啕大哭。
蒸汽火车飞奔,齐远山眺望路过的泰山。半今后到徐州,张勋辫子军的大本营。泊车蚌埠,小贩送来报纸――段祺瑞在马厂誓师,自任讨逆军总司令。南苑航校腾飞三架法制高德隆G.Ⅲ窥伺机,校长亲身驾机飞临紫禁城投掷手榴弹。崇高不成侵犯的皇家圣地,已成来去自在的天空。辫子军兵败如山倒,前门大街到处是被丢弃的假辫子。张勋逃入荷兰使馆出亡,只做了十二天天子的溥仪再度退位。
回到威廉街,德皇铜像还在,德国小学却已关门,秦北洋还记得本身的德语名字“马蒂亚斯”。他去了德意志银行,公然已停业打烊,展转找到仇德生当年的同事,才晓得养父母葬在城西的杨柳青镇。
“如果光绪帝在戊戌年的变法胜利,六君子没上菜市口,康有为君主立宪成真,或许吧。可惜,世上没有悔怨药可吃,那帮人杀了谭嗣同,便是断绝了大清的活路!”
“小子,八年不见,读了很多书嘛!京师大书院充公你进少年班,真是国度一大丧失。”
秦海关用仅剩的力量说:“走得越远越好!不要等闲返来。记得京西骆驼村的地下,埋着的那几口瓮缸里,藏着老秦家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