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娘子的满心欢乐，在接过休书的顷刻，变成了无边无边的痛苦。而当她瞥见上头的落款，日期竟是他上京赶考前的日子时，那痛苦转而成为绝望。
英姐儿撅了撅嘴，“但是我想教娘亲看看珍姐儿给我打的绦子。”
说完，站起家来，在母亲跟前缓缓转了一圈，“母亲你看！”
县老爷怜她母女遭负心人丢弃，故并不难堪于她，非常痛快地立下了文书。
汤妈妈取洁净洁白的细棉布，垫在汤勺与筷子下头，别离递到曹氏与亦珍跟前，然后轻道：“夫人，蜜斯，请慢用。”
“我归去问过母亲，明日给你准信，可好？”
顾娘子家的小丫头软罗引了亦珍进了顾宅，穿过垂花门往顾家蜜斯顾英的内室去。
“这是珍姐儿送我的，好欠都雅？”
亦珍内疚地一笑，“在家里闲着，瞎揣摩的，让顾大娘见笑了。”
顾娘子的生母早逝，家中由继母戚氏主持中馈，自是乐得将前头德配所出的嫡女低嫁出去。
顾娘子一眼已瞥见女儿腰间系的新绦子，黛紫色串着十数枚指甲大小的玉钱，压在裙角上，显得身材高大的女儿纤腰如握，煞是动听。
曹氏由汤妈妈服侍了躺下，“妈妈如本年纪也大了，白日里又要做一应家务，晚间还要服侍我，实是过于辛苦。”
大家都当顾娘子怕是今后一蹶不振的时候，她却擦干了眼泪，自拿了休书，到县衙去立了女户，将女儿的姓由孙改成顾。
至于顾娘子的娘家，后妻戚氏讽刺道：“当初是大娘子本身看中了孙秀才的，并无人逼她。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何另有要娘家人出头的事理？”
英姐儿公然爱不释手，马上将腰间本来的流苏绦子取下来，换上一条黛紫串玉钱的绦子。
顾英给母亲看过了绦子，自是心对劲足，起家与亦珍告别往外走，忽又愣住脚步，转过身来，“娘，蒲月十五，西林寺的月望法会，女儿约了珍姐儿同去，能够么？”
许是闻声了外头的响动，针线房的珠帘被人悄悄一挑，顾娘子从屋里出来，站在廊下，朝她们招手，“英儿，珍姐儿。”
“娘！”顾英责怪，不依不饶地往顾娘子怀里钻。
亦珍晓得，顾娘子的刺绣绝活，那是不过传的秘技，家中养的绣娘，也不过是绣些绢儿帕子抹额等小物件，真正的大幅绣活，还须得顾娘子亲手绣制。
顾英闻言从银杏髹漆窗格纹架子床上坐直了，接过亦珍递来的匣子，悄悄扒开匣子上头镶螺钿的鎏金铜插销，揭开雕璎珞纹的匣盖。
这时候顾娘子既然在针线房里，想必正在忙绣活，亦珍不欲前去打搅。
汤妈妈早晨做了一碗黄腊丁鱼炖老豆腐，又以酱瓜、嫩笋干，连同茭白、鸡脯肉等，切丝儿，和了虾米皮，拿鸡油炒得喷香，盛在碟里，并一盘碧绿生青的蒜泥雍菜，一碟儿松江特产的玫瑰乳腐，配上两碗松江本地产，晶莹剔透香味浓烈的米饭。一时候不大的炕桌上，黄的鱼，白的豆腐，红的乳腐，碧绿的雍菜，色彩煞是都雅，引得人食欲大开。
这玉钱不是甚么值钱物事，乃是玉匠以边角料砥砺的小玩意儿，年节时给孩童玩的。
英姐儿顿足，倒不好拽着亦珍硬往里去。
亦珍在后院，就着提上来的井水，从一旁浣衣用的青石台上取了旧年做的梅花澡豆，细细洗了手，便筹算给汤妈妈打动手。
英姐儿点头如捣蒜，“都做好了，这才寻了珍姐儿过来玩儿。”
英姐儿却不管这很多，一起小跑，来到家中专辟出来做针线房的院子里。
“见过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