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伯大呼曰:“此处莫非范巨卿灵枢乎?”其妇曰:“来者莫非张元伯乎?”张曰:“张劭自来未曾到此,何故着名姓耶?”妇泣曰:“此夫主再一之遗言也。夫主范巨卿,自洛阳回,常谈贤叔大德。前者重阳曰,夫主忽举止失措。对妻曰:‘我失却元伯之大信,徒生何益!常闻人不能行千里,吾宁死,不敢有误鸡黍之约。身后且不成葬,持元伯来见我尸,方可儿士。本日己及二七,人劝云:“元伯不知何曰得来,先葬讫,后报知未晚。’是以扶枢到此。世人拽植入金井,并不能动,是以愣住坟前,众都惊怪。见叔叔远来如此慌速,必定是也。”元怕乃哭倒于地。妇亦大恸,送殡之人,无不下泪。

弟曰:“此末可托。如有人到山阳去,当问其真假。”劭曰:“人禀六合而生,六合有五行,金、木、水、火、土,人则有五常,仁、义、礼、智、信以配之,惟信非同小可。仁以是配木,取其买卖也。义以是配金,取其刚断也。礼以是配水,取其谦下也。智以是配火,取其明达也。信以是配土,取其重厚也。贤人云:‘大车无輗,小车无(车兀),其何故行之哉?’又云:‘自古旨有死,民无信不立。’巨卿既己为信而死,吾安可不信而不去哉?弟专务农业,足能够奉老母。吾去以后,倍加恭敬;晨昏甘旨,勿使有失。”

且说张元伯到家,拜见老母。母曰:“吾儿一去,音信不闻,令我悬望,如饥似渴。”张劭曰:“不孝男于途中遇山阳范巨卿,结为兄弟,以此逗留多时。”母曰:“巨卿何人也?”张劭备述详细。母曰:“功名事,皆分定。既逢信义之人交友,甚快我心。”少刻,弟归,亦以此事重新说知,各各欢乐。自此张劭在家,再攻书史,以度光阴。工夫敏捷,渐近重阳。劭乃预先畜养肥鸡一只,杜酝浊酒。是曰夙起,洒扫草堂;中设母座,旁列范巨卿位;遍插菊花于瓶中,焚信香于座上。

候至更深,各自安息,劭倚门如醉如痴,风吹草木之声,莫是范来,皆自惊奇。瞥见银河耿耿,玉宇澄澄,渐至半夜时分,月光都没了。模糊见黑影中,一人随风而至。劭视之,乃巨卿也。再拜主动而大喜曰:“小弟自早直候至今,知兄非爽信也,兄果至矣。旧岁所约鸡黍之物,备之己久。路远风尘,别未曾有人同来?”便请至草堂,与老母相见。范式并不答话,径入草堂。张劭指座榻曰:“特设此位,专持兄来,兄当高座。”张劭笑容满面,再拜于地曰:“兄既远来,路途劳困,且未可与老母相见,杜酿鸡黍,聊且充饥。”言讫又拜。

种树莫种垂杨枝,交友莫结轻浮儿。杨枝不耐秋风吹,轻浮易结还易离。君不见昨日书来两相忆,本日相逢不了解!不如杨杖犹可久,一度东风一回顾。

范式僵立不语,但以衫袖反掩其面。劭乃自奔入厨下,取鸡黍并酒,列于面前,再拜以进。曰:“酒看虽微,劭之心也,幸兄勿责。”但见范于影中,以手绰其气而不食。劭曰:“兄意莫不怪老母并弟未曾远接,不肯食之?容请母出与同伏罪。”范摇手止之。劭曰:“唤舍弟拜兄,如何?”范亦摇手而止之。劭曰:“兄食鸡黍掉队酒,如何?”范蹙其眉,似教张退后之意。劭曰:“鸡黍不敷以奉父老,乃劭当日之约,幸勿见嫌。”范曰:“弟稍退后,吾当纵情诉之。吾非阳间之人,乃阴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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