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元年辛卯,公元一五一年春,正月朔,群臣朝贺,大将军冀带剑入省。尚书蜀郡张陵呵叱令出,敕羽林、虎贲夺剑。冀跪谢,陵不该,即劾奏冀,请廷尉论罪。有诏,以一岁俸赎;百僚寂然。河南尹不疑尝举陵孝廉,乃谓陵曰:“昔举君,适以是自罚也!”陵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误见擢序,今申公宪以报私恩!”不疑有愧色。
臣光曰:汉家之法已严矣,而崔寔犹病其宽,何哉?盖衰世之君,率多柔懦,凡愚之佐,唯知姑息,是以权幸之臣有罪不坐,豪猾之民犯法不诛;仁恩所施,止于目前;奸宄得志,纪纲不立。故崔寔之论,以矫一时之枉,非百世之通义也。孔子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斯不易之常道矣。
司徒张歆罢,以光禄勋吴雄为司徒。
十一月,辛巳,京师地动。诏百官举独行之士。涿郡举崔寔,诣公车,称病,不对策;退而论世事,名曰《政论》。其辞曰:凡天下以是不治者,常由人主承常日久,俗渐敝而不悟,政浸衰而不改,习乱安危,恖不自睹。或荒耽耆欲,不恤万机;或耳蔽箴诲,厌伪忽真;或踌躇岔路,莫适以是;或见信之佐,括囊守禄;或冷淡之臣,言以贱废。是以王纲纵弛于上,智士郁伊于下。悲夫!自汉兴以来,三百五十馀岁矣,政令垢玩,高低怠惰,百姓嚣然,咸复思复兴之救矣!且济时拯世之术,在于补衤定决坏,枝拄邪倾,随形裁割,要措斯世于安宁之域罢了。故贤人执权,遭时定制,步调之差,各有云设,不能人以不能,背孔殷而慕所闻也。盖孔子对叶公以来远,哀公以临人,景公以节礼,非其分歧,所急异务也。俗人拘文牵占,不达权制,奇伟所闻,简忽所见,乌可与论国度之大事哉!故言事者虽合圣德,辄见掎夺。何者?其顽士暗于时权,安习所见,不知胜利,况可虑始,苟云率由旧章罢了。其达者或矜名妒能,耻策非己,舞笔奋辞以破其义。寡不堪众,遂见摈斥,虽稷、契复存,犹将困焉。斯贤智之论以是常愤郁而不伸者也。
泰山、琅邪贼公孙举、东郭窦等反,杀长吏。
冬,十一月,甲辰,帝校猎上林苑,遂至函谷关。
初,鲜卑寇辽东,属都城尉武威段飃率所领驰赴之。既而恐贼惊去,乃使驿骑诈赍玺书召飃,飃于道伪退,潜于还路设伏;虏觉得信然,乃入追飃,飃因大纵兵,悉斩获之。坐诈为玺书,当伏重刑;以有功,论司寇;刑竟,拜议郎。至是,诏以东方盗贼昌炽,令公卿选将帅有文武材者。司徒尹颂荐飃,拜中郎将,击举、窦等,大破斩之,获首万馀级,馀党降散。封飃为列侯。
司空房植免;以太常韩縯为司空。
癸卯,京师地动。
武陵蛮詹山等反,武陵太守汝南应奉招降之。
仲春,辛丑,复听刺史、二千石行三年丧。
秋,南匈奴左薁韐台耆、且渠伯德等反,寇美稷;东羌复举种应之。安宁属都城尉敦煌张奂初到职,壁中唯有二百许人,闻之,即勒兵而出;军吏觉得力不敌,叩首争止之。奂不听,遂进屯长城,汇集兵士,遣将王卫招诱东羌,因据龟兹县,使南匈奴不得交通。东羌诸豪遂相率与奂共击薁韐等,破之。伯德惶恐,将其众降,郡界以宁。羌豪遗奂马二十匹,金鑜八枚。奂于诸羌前以酒酹地曰:“使马如羊,不以入厩;使金如粟,不以入怀。”悉以还之。前此八都尉率好财贿,为羌所患苦;及奂正身洁己,无不悦服,威化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