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高天子下
十仲春,上行如洛阳。
上还洛阳,闻淮阴侯之死,且喜且怜之,问吕后曰:“信死亦何言?”吕后曰:“信言恨不消蒯彻计。”上曰:“是齐辩士蒯彻也。”乃诏齐捕蒯彻。蒯彻至,上曰:“若教淮阴侯反乎?”对曰:“然,臣固教之。竖子不消臣之策,故令自夷于此;如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上怒曰:“烹之!”彻曰:“嗟乎!冤哉烹也!”上曰:“君教韩信反,何冤?”对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跖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固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烹之邪?”上曰:“置之。”
上之击陈豨也,征兵于梁;梁王称病,使将将兵诣邯郸。上怒,令人让之。梁王恐,欲自往谢。其将扈辄曰:“王始不往,见让而往,往则为禽矣。不如遂出兵反。”梁王不听。梁太仆获咎,亡走汉,告梁王与扈辄谋反。因而上使使掩梁王,梁王不觉,遂囚之洛阳。有司治“反形已具,请论如法”,上赦觉得庶人,传处蜀青衣。西至郑,逢吕后从长安来。彭王为吕后泣涕,自言无罪,愿处故昌邑。吕后承诺,与俱东。至洛阳,吕后白上曰:“彭王懦夫,今徙之蜀,此自遗患;不如遂诛之。妾谨与俱来。”因而吕后乃令其舍人告彭越复谋反。廷尉王恬关奏请族之,上可其奏。三月,夷越三族。枭越首洛阳,下诏:“有收视者,辄捕之。”梁大夫栾布使于齐,还,奏事越头下,祠而哭之。吏捕以闻。上召布,骂,欲烹之。方提趋汤,布顾曰:“愿一言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上之困于彭城,败荥阳、成皋间,项王以是遂不能西者,徒以彭王居梁地,与汉合从痛苦也。当是之时,王一顾,与楚则汉破,与汉则楚破。且垓下之会,微彭王,项氏不亡。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传之万世。今陛下一征兵于梁,彭王病不可。而陛下疑觉得反;反形未具,以苛小案诛灭之。臣恐功臣大家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请就烹。”因而上乃释布罪,拜为都尉。
仲春,行自洛阳至。
荀悦论曰:贯高首为乱谋,杀主之贼;虽能证明其王,小亮不塞大逆,私行不赎公罪。《春秋》之义大居正,罪无赦可也。
八年壬寅,公元前一九九年冬,上东击韩王信馀寇于东垣,过柏人。贯高档壁人于厕中,欲以要上。上欲宿,心动,问曰:“县名为何?”曰:“柏人。”上曰:“柏人者,迫于人也。”遂不宿而去。十仲春,帝行自东垣至。
夏,四月,行自洛阳至。
周昌奏:“常山二十五城,亡其二十城;请诛守、尉。”上曰:“守、尉反乎?”对曰:“不。”上曰:“是力不敷,亡罪。”上令周昌选赵懦夫可令将者,白见四人。上嫚骂曰:“竖子能为将乎?”四人惭,皆伏地;上封各千户,觉得将。摆布谏曰:“从入蜀、汉,伐楚,赏未遍行;今封此,何功?”上曰:“非汝所知。陈豨反,赵、代地皆豨有。吾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至者,今计唯独邯郸中兵耳。吾何爱四千户,不以慰赵后辈!”皆曰:“善!”又闻豨将皆故贾人,上曰:“吾知以是与之矣。”乃多以金购豨将,豨将多降。
将军柴武斩韩王信于参合。
诏:“丙寅前有罪,决死已下,皆赦之。”
匈奴冒顿数苦北边。上患之,问刘敬,刘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罢于兵,未能够武服也。冒顿杀父代立,妻群母,以力为威,未能够仁义说也。独能够计长远,子孙为臣耳;然恐陛下不能为。”上曰:“何如?”对曰:“陛下诚能以適长公主妻之,厚奉遗之,彼必慕,觉得阏氏,生子,必为太子。陛下以岁时汉所馀,彼所鲜,数问遗,因使辨士风谕以礼节。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则外孙为单于;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可无战以渐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长公主,而令宗室及后宫诈称公主,彼知,不肯贵近,无益也。”帝曰:“善!”欲遣长公主。吕后日夜泣曰:“妾唯太子、一女,何如弃之匈奴!”上竟不能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