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尝君聘于楚,楚王遗之象床。登徒直送之,不欲行,谓孟尝君门人公孙戌曰:“象床之直令媛,苟伤之毫发,则卖老婆不敷偿也。足下能使仆无行者,有先人之宝剑,愿献之。”公孙戌承诺,入见孟尝君曰:“小国以是皆致相印于君者,以君能振达贫困,存亡继绝,故莫不悦君之义,慕君之廉也。今始至楚而受象床,则未至之国将何故待君哉!”孟尝君曰:“善。”遂不受。公孙戌趋去,未至中闺,孟尝君召而反之,曰:“子何足之高,志之扬也?”公孙戌以实对。孟尝君乃书门版曰:“有能扬文之名,止文之过,私得宝于外者,疾入谏!”
初,商君相秦,用法严格,尝临渭沦囚,渭水尽赤,为相十年,人多怨之。赵良见商君,商君问曰:“子观我治秦,孰与五羖大夫贤?”赵良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仆请终烧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诺。”赵良曰:“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穆公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上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君,一救荆祸。其为相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兵戈。五羖医存亡,秦国男女流涕,孺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今君之见也,因嬖人景监觉得主;其从政也,凌轹公族,残伤百姓。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欢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者,非以是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阺戟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此数者,非恃德也。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贪商於之富,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来宾而不立朝,秦国之以是收君者岂其微哉!”商君弗从。居蒲月而难作。
楚威王薨,子怀王槐立。
齐威王薨,子宣王辟疆立;知成侯卖田忌,乃召而复之。
四十五年丁酉,公元前三二四年秦张仪帅师伐魏,取陕。
因而苏秦说韩宣惠王曰:“韩处所九百馀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利剑皆从韩出。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以韩卒之勇,被坚甲,跖劲弩,带利剑,一人当百,不敷言也。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来岁又复求割地。与则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受后祸。且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鄙谚曰:‘宁为鸡口,有为牛后。’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韩王从其言。苏秦说魏王曰:“大王之处所千里,地名虽小,但是农家、庐庑之数,曾无所刍牧。群众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断,輷□殷殷,如有全军之众。臣窃量大王之国不下楚。今窃闻大王之卒,军人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乃听于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愿大王熟察之。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以大王之诏诏之。”魏王听之。
张仪者,魏人,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纵横之术,苏秦自发得不及也。仪游诸侯无所遇,困于楚,苏秦故召而辱之。仪怒,念诸侯独秦能苦越,遂入秦。苏秦阴遣其舍人赍金币资仪,仪得见秦王。秦王说之,觉得客卿。舍人辞去,曰:“苏君忧秦伐赵败从约,觉得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激愤君,使臣阴奉给君资,尽苏君之战略也。”张仪曰:“嗟乎!此在吾术中而不悟,吾不及苏君明矣。为吾谢苏君,苏君之时,仪何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