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月,上御两仪殿,皇太子侍。上谓群臣曰:“太子性行,外人亦闻之乎?”司徒无忌曰:“太子虽不出宫门,天下无不钦仰圣德。”上曰:“吾如治年时,颇不能御常度。治自幼刻薄,谚曰:‘生子如狼,犹恐如羊。’冀其稍壮,自分歧耳。”无忌对曰:陛下神武,乃拨乱之才,太子仁恕,实守文之德;趣尚虽异,各当其分,此乃皇天以是祚大唐而福百姓者也。
己酉,上幸灵口;乙卯,还宫。
初,上与隐太子、巢剌王有隙,密明公赠司空封德彝阴持两端。杨文幹之乱,上皇欲废隐太子而立上,德彝固谏而止。其事甚秘,上不之知,薨后乃知之。壬辰,治书侍御史唐临始追劾其事,请黜官夺爵。上命百官议之,尚书唐俭等议:“德彝罪暴身后,恩结生前,所历众官,不成追夺,请降赠改谥。”诏黜其赠官,改谥曰缪,削所食实封。
大将征高丽,秋,七月,辛卯,敕将作大监阎立德等诣洪、饶、江三州,造船四百艘以载军粮。甲午,下诏遣营州都督张俭等帅幽、营二都督兵及契丹、奚、靺韍先击辽东以观其势。以太常卿韦挺为馈运使,以民部侍郎崔仁师副之,自河北诸州皆受挺节度,听以便宜处置。又命太仆卿萧锐运河南诸州粮入海。锐,瑀之子也。
甲子,上还京师。
甲寅,车驾行幸洛阳,以房玄龄留守京师,右卫大将军、工部尚书李大亮副之。
仲春,乙巳朔,玄奖还,且言其状。上曰:“盖苏文弑其君,贼其大臣,残虐其民,今又违我诏命,侵暴邻国,不成以不讨。”谏议大夫褚遂良曰:“陛下指麾则中原清晏,顾眄则四夷詟服,声望大矣。今乃渡海远征小夷,若指期克捷,犹可也。万一蹉跌,伤威损望,更兴忿兵,则安危难测矣。”李世勣曰:“间者薛延陀犯境,陛下欲出兵穷讨,魏征谏而止,使至今为患。向用陛下之策,北鄙安矣。”上曰:“然。此诚征之失,朕寻悔之而不欲言,恐塞良谋故也。”
上欲自征高丽,褚遂良上疏,觉得:“天下譬犹一身:两京,亲信也;州县,四支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高丽罪大,诚当致讨,但命2、三虎将将四五万众,仗陛下威灵,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年尚老练,自馀藩屏,陛下所知,一旦弃金汤之全,逾辽海之险,以天下之君,轻行远举,皆愚臣之所甚忧也。”上不听。时群臣多谏征高丽者,上曰:“八尧、九舜,不能冬种,野夫、孺子,春种而生,得时故也。夫天有当时,人有其功。盖苏文陵上虐下,民延颈待救,此正高丽可亡之时也。议者纷繁,但不见此耳。”
相里玄奖至平壤,莫离支已将兵击新罗,破其两城,高丽王使召之,乃还。玄奖谕使勿攻新罗,莫离支曰:“昔隋人犯境,新罗乘衅侵我地五百里,自非归我侵地,恐兵未能已。”玄奖曰:“既往之事,焉可追论!至于辽东诸城,本皆中国郡县,中国尚且不言,高丽岂得必求故地!”莫离支竟不从。
郭孝恪锁焉耆王突骑支及其老婆诣行在,敕宥之。丁巳,上谓太子曰:“焉耆王不求贤辅,不消忠谋,自取灭亡,系颈束手,漂摇万里;人以此思惧,则惧可知矣。”
焉耆贰于西突厥,西突厥大臣屈利啜为其弟娶焉耆王女,由是朝贡多阙;安西都护郭孝恪请讨之。诏以孝恪为西州道行军总管,帅步骑三千出银山道以击之。全焉耆王弟颉鼻兄弟三人至西州,孝恪以颉鼻弟栗婆准为乡导。焉耆城四周皆水,恃险而不设备,孝恪倍道兼行,夜,至城下,命将士浮水而渡,比晓,登城,执其王突骑支,获首虏七千级,留栗婆准摄国事而还。孝恪去三日,屈利啜引兵救焉耆,不及,执栗婆准,以劲骑五千,追孝恪至银山,孝恪反击,破之,追奔数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