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始将都洛阳,以刘秀行司隶校尉,使前整修宫府。秀乃致僚属,作公牍,处置司察,一如旧章。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而服妇人衣,莫不笑之。及见司隶僚属,皆欢乐不自胜,老吏或垂涕曰:“不图本日复见汉官威仪!”由是识者皆属心焉。
刘秀至郾、定陵,悉发诸营兵。诸将贪惜财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敌,珍宝万倍,大功可成;如为所败,首级无馀,何财物之有!”乃悉发之。六月,己卯朔,秀与诸营俱进,自将步骑千馀为前锋,去雄师四五里而陈;寻、邑亦遣兵数千分解,秀奔之,斩首数十级。诸将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也!且复居前,请助将军!”秀复进,寻、邑兵却,诸部共乘之,斩首数百千级。连胜,遂前,诸将胆气益壮,无不一当百,秀乃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此中坚。寻、邑易之,自将万馀人行陈,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独迎与汉兵战,倒霉,雄师不敢擅相救。寻、邑陈乱,汉兵乘锐崩之,遂杀王寻。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势,震呼动六合。莽兵大溃,走者相腾践,伏尸百馀里。会大雷、风、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豺狼皆股战,士卒赴水灭顶者以万数,水为不流。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度水逃去,尽获其军实辎重,不成胜算,举之连月不尽,或燔烧其馀。士卒驰驱,各还其郡,王邑独与所将长安英勇数千人还洛阳,关中闻之震恐。因而海内豪桀翕然呼应,皆杀其牧守,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旬月之间,遍于天下。
玄月,戊申朔,兵从宣平城门入。张邯逢兵见杀;王邑、王林、王巡、带足惲平分将兵距击北阙下,会日暮,官府、邸第尽奔亡。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张鱼等恐见卤掠,趋讙并和,烧作室门,斧敬法闼,呼曰:“反虏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黄皇室主所居。黄皇室主曰:“何脸孔以见汉家!”自投火中而死。
初,茂陵公孙述为净水长,有能名;迁导江卒正,治临邛。汉兵起,南阳宗成、贩子王岑起兵徇汉中以应汉,杀王莽庸部牧宋遵,众合数万人。述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虏掠暴横。述召群中豪桀谓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刘氏久矣,故闻汉将军到,驰迎门路。今百姓无辜而妇子系获,此寇贼,非义兵也。”乃令人诈称汉使者,假述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绶;选精兵西击成等,杀之,并其众。
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须发,立杜陵史谌女为皇后;置后宫,位号视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
班固赞曰:王莽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及居位辅政,勤奋国度,直道而行,岂所谓“色取仁而行违”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历世之权,遭汉中微,国统三绝,而太后寿考,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篡盗之祸。推是言之,亦天时,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窃位南面,颠覆之势险于桀、纣,而莽晏然自以黄、虞复出也,乃始恣睢,奋其威诈,毒流诸夏,乱延蛮貉,犹未足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以内,嚣然丧其乐生之心,中外愤怨,远近俱发,城池不守,支体分裂,遂令天下城邑为虚,害遍生民,自书传所载乱臣贼子,考其祸败,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诗》、《书》以立私议,莽诵《六艺》以文奸言,同归殊涂,俱用灭亡。皆圣王之驱除云尔。
淮阳王
羽士西门君惠谓王莽卫将军王涉曰:“谶文刘氏当答复,国师公姓名是也。”涉遂与国师公刘秀、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伋谋以所部兵劫莽降汉,以全宗族。秋,七月,伋以其谋告莽,莽召忠诘问,因格杀之,使虎贲以斩马剑剉忠,收其宗族,以醇醯、毒药、白刃、丛棘并一坎而埋之;秀、涉皆他杀。莽以其骨肉、旧臣,恶其内溃,故隐其诛。莽以智囊外破,大臣内畔,摆布亡所信,不能复远念郡国,乃召王邑还,为大司马,以大长秋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司中寿容苗訢为国师。莽忧懑不能食,但喝酒,啖鳆鱼;读军书倦,因冯几寐,不复就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