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里的镖师郭放向外头刺探了半晌,又带着一身寒气转回堆栈中,向曾九道:“曾女人,雪下得大了,骑马不免僵冷,需不需求雇辆车坐?”
这壮观奇景真是平生仅见,曾九不由立足明白半晌,这才沿崖头往西去。崖边日光洒落,方能约莫眼下已是午后时分。若在林子里,老树枝叶蔽日,人行此中总发觉不出时候,顶多晓得吵嘴朝暮。
那人不待她话音落下,人已经猴急猴急地排闼窜了出去。只见他不过二十出头,满头黑发扎个乱糟糟的髻子,生得长手大脚,浓眉如漆,两眼炯炯如火,身穿一件补丁摞补丁的青布短衫,负着朱红大葫芦,手里提着一截碧玉般的翠竹棒。
又走半日下了崖头,太阳西沉下去,受巍峨山头一遮,天气便又暗淡下来。曾九趟雪四下一望,本已筹算本日还是睡雪窝,忽而瞥见阴暗浅林中似有一道灰蒙屋影,不由讶然心喜。仓促入林寻去,公然见到一间孤零零的板屋。
曾九先头见他身法迅捷,神光沛然,还不觉甚么。此时他开口一说话,听起来虽仍活力勃勃,嬉笑如常,但中气不敷,明显已亏损到了极处,想是饿得快不可了。想到此处,她便浅笑道:“你出去罢。我请你用饭。”
曾九心底感觉奇特,与镖局驼队汇合后还着意察看了百里长青几日,却发明他虽算是一名颇具风采的镖局魁首,但到底没甚么非常特别之处。若论武功, 放眼江湖算是二流妙手, 可在欧阳锋眼中来看, 也公然就是不值得一提。
曾九愈往北进,寻到山村庄脚便买些粮食补给,若走到幽深处迷了路,便自行在山中寻猎,或是掏松鼠窝偷干果儿,倒也对于了。如此月余,入眼只见高山连缀澎湃、雪壑幽深万丈,极目一眺皆是松林雪海,接天连日,人已钻进了山脉深处。
百里长青是个知天命年纪的半百白叟。
待过了玉门关,世人将驼队留下,换骑马匹。曾九嫌车里闷,便裹着长纱帷帽遮尘, 与世人一并上马赶路。东近中原, 路上愈见枫花鲜丽, 风雨清润,与塞外那枯风干沙、莽原雪岭的风景迥然相异。及至北出山海关,秋去花老,百草衰黄,北地苦北风采尽显无疑,方才入了冬便下起小雪。
曾九柔声道:“感谢你。只是不必了,我内心稀有。”说着向他微微一笑,便不再理睬,绕过他去楼上与百里长青告别。
曾九唤了一声,没听到屋中动静,便推开门一看,只见内里床柜俱全,只是灶凉炉冷,灰尘遍及。半陶缸水结成了浑浊冰坨,瓦罐里余有陈米,墙上除了弓箭刀斧、野兽外相和长了毛的肉干外,犹孤零零挂着一柄长剑。她将剑解下一看,只见鞘里寒光锋锐犹存,心中不由恍然,暗道:“如此偏僻深山,即使清楚门路,想寻到火食也得个几日工夫,平常猎户也没本领在这里住下。墙上有剑,想必是某个剑客想不开,钻到老林子隐居当野人来了。他这好久不归,剑都没带走,多数是死外头了。”
曾九闻言微微留步,向他侧首一望。郭放见她玉容微展,不由得移开目光,心下局促不敢多看,口中却仍体贴道:“你孤身一人在外,还是谨慎全面些。鄙人多这一句嘴,还请不要见怪。”
既然如此, 曾九也就落空了兴趣。
曾九被他模样逗笑,又忍不住猎奇,嫣然问道:“你从哪儿来的?如何饿成如许?”
曾九将狐毛大氅一裹,单独顶风出了镇子,冒雪寻路往千朵莲花山去。
百里长青心中有了底,便点头道:“那好罢。稍待我派人帮你购置些进山须用的东西,还望谨慎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