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舟至丹溪,朝阳初升,曾九从舱中排闼到船头,只见水泛轻雾,沙汀如雪,船晃春波横去,岸头绿柳如烟,桃花似雾,在如纱轻烟中袅娜成行,好像霓衣宫娥,不由心旷神怡,含笑叮咛药人道:“泊岸停船,取两只空坛子,登陆汇集桃花瓣上的露水。”
曾九把头一撇,道:“我不要学。”
洪七向她凝眸一望,不知她是惯来不讲究这个,目睹她天真不解男女大防,不由发笑,心中竟微感和顺一动,悄悄道:“她刚才自称家在西域,想来不知中原礼教甚严。一个小女人家家的,若要我叫花子提示这个,未免脸嫩害臊。”便微微一笑,口中道:“我喝多了酒,浑身热得发汗,去外头风凉风凉,你不消管我,本身好好睡罢。”
洪七哈哈一笑, 两指一动, 手里那双筷子也不知如何一闪, 竟避开了她的堵截, 又夹了一口肉, 含混不清道:“我们各论本领吃肉嘛。”
那人闻言哈哈一笑,神采飞扬道:“好!”
曾九埋头毒道,费经心血不假,但她生性喜好新奇,只如果贵重希奇的东西,甭管杂七杂八,她也多爱浏览,目睹洪七这一招极是不凡,不由连肉也忘了,道:“你这是甚么招数?”
待吃罢早餐,她放弃了本来的打算,径直往东高出川岭而去,欲下山探听参仙老怪梁子翁的住处。心中则想,既然有前人在此种了地,她自去摘果子就好了,何必在老林子里刻苦?
洪七嚼了两口吞下,想想道:“全真教掌教王重阳,武功非同小可。”
那人毫不睬会发问的药人,忽而向她开口道:“这是你家仆人?”只听声音清湛动听,恰如碧水萧流,鹤啸秋月,说不出得令人欢然心折。
下山后,她一起往南直奔江南,沿途听闻了用毒着名的江湖人士,便逡巡两日与人上门参议;若遇见模样姣美、又为非作歹的奸恶凶徒,便使毒蛊绑架了当药人使唤。及至江浙之地,她弃马乘船,重温阔别十数年的东风暖水景色,逆流东下,欲出东海寻桃花岛。
正这般想,曾九忽而明眸回盼,定定瞅住他道:“如何,你是不是不肯承诺?”
曾九浅笑道:“说得仿佛你年纪很大一样。”
曾九收回击来,道:“不错。他们听我叮咛,采桃花露水呢。”
说罢,将手中洞箫在腰中一别,翩翩一揖,斯文道,“承蒙接待,幸乃至哉!”
洪七大声道:“没甚么,雪落脖子里啦。”却悄悄心道,“不好,我若明天吃了她的东西,万一她再叫我欠个大情面如何办?这要何年何月才还得上?可若要闻到香味,我必然忍耐不住。不可,不能比落第二天,今晚就得溜之大吉。”
那人亦微微一笑,道:“我将它送你,不知能不能讨一碗桃花露水泡的清茶吃?”
曾九与他隔着桃花遥遥对视,一时瞧不清他脸孔,便冷静没说话。
洪七道:“又没比过,那里晓得?故而我只认天下第二。”
四目相视之下,曾九瞧清这年青男人脸孔,一时只觉他神容清逸绝伦,傲视之间,姿范似矫龙游凤,使报酬之夺目,不由心底一怔,半晌后微浅笑道:“是啊。”
曾九微微一呆,将筷子往桌上一搁,忽而小性儿发作,娇气道:“你此人如何如许!我不管,你给我把这块肉吐出来!”
洪七道:“唔,东海桃花岛岛主黄药师,手底下也邪门得短长。”又弥补笑道,“此人鬼精鬼精,聪明得像个老妖怪普通,武功短长也就不说,乱七八糟的东西仿佛也没他不懂的。依我瞧,若论聪明聪明,这小我当得起天下第一。”